周一,下午四点,洛雷收到了徐天的邮件。上面写道:“洛雷,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大一号仓库的梁上悬着一口红木的棺材吗?”当然记得,洛雷和徐天,还有邵英、张小盒,他们都是供销社的职工子女。大仓库是供销社用来堆放农资的地方,建国以来,供销系统可是红极一时,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逐渐走了下坡路。洛雷他们家的宿舍区有两个大仓库。他知道徐天指的是破旧的那个,所谓大一号,是与后来建的新仓库进行区别的。大一号仓库年久失修,新仓库建成后,大一号仓库就空在那里。除了一些破旧的家什和宿舍区住户丢放的杂物,最显眼的,莫过于长长的屋梁上悬放着的邵英奶奶早置的棺材。
和很多老人一样,邵英奶奶害怕火葬,她到了60岁的时候,就吵着让邵英的父亲请木匠添置了棺材。老人身体一直硬朗,丝毫没有即将离开人世的迹象,于是棺材就迟迟派不上用场,放又没处放,于是就放在了供销社大一号仓库里。这一放竟然放了30年,直到老人90岁撒手西去时,她也没有能用上那口棺材,而是被火化了。
洛雷滚动着鼠标向下看,可是邮件下面除了徐天的署名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徐天的邮件勾起了洛雷对往事的回忆。往事,带给他更多的是恐惧。十岁那年,洛雷和张小盒捉迷藏,洛雷将整个宿舍区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张小盒的影子。那时是盛夏的午后,户外的阳光将地面都快烤熟了,洛雷一头闯进了大一号仓库。他相信,张小盒准是躲在那里面的某个角落。
然而,洛雷找遍了各个角落,还是没有发现张小盒。这时,他感觉到大一号仓库里不停地散着凉气,深深的仓库里除了潮湿的霉味、长长的蛛网,还有他自己空旷的脚步声。洛雷一下子就汗毛倒竖起来。可他又不想为张小盒买冰棍,因为两人捉迷藏前已经约定,如果张小盒被他找到了,买冰棍的人就是张小盒,反之,就是洛雷。
洛雷大着胆子抬起了头,那棺材刚刚被桐油刷过,锃亮的。洛雷第一次感觉到这棺材吊得竟然如此之矮,他伸出手都快够得到了。他找来一张旧桌子爬到了上面,伸手刚好能够着棺材的腰身部位。洛雷伸出手去,拍了拍棺身。如果张小盒在里面,他一定会爬出来的。洛雷就等着棺盖被翻起,里面爬出张小盒。然而,棺材里毫无动静。洛雷失望地跳下桌子,正要将桌子搬回原处,猛听到有人阴森森地问道:“是谁在敲门啊?”洛雷立即判断出这声音来自头顶,如果这是男音,也吓不倒洛雷,因为他一直认为张小盒就在那里面。可是,这分明就是女声,听起来和邵英奶奶的口音几乎一样,颤巍巍的略带点鼻音。洛雷一下子就吓瘫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张小盒和邵英两人依次从棺材里站起身来,攀到屋梁上,然后又跳下来,哈哈大笑着对洛雷说:“怎么样,胆小鬼,该你买冰棍了吧?”洛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小盒和邵英,人却毫无反应。
邵英和张小盒摇了摇洛雷,邵英还胳肢了一下洛雷的腋窝,可洛雷还是没有动静。邵英胆小,她惊叫着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不得了啦,洛雷吓死啦。”
张小盒情知不妙,也吓得逃回了家中。洛雷的父母闻讯赶来,供销社的宿舍区炸开了锅。洛雷的父亲是供销社主任,他自然不肯放过始作俑者的张小盒,尤其是他在工作中一直驯服不了张小盒的父亲,这次自然是给了他一个契机。还有,邵英奶奶的棺材也令他心烦:什么都可以放在大一号仓库,可为什么非得要放一口棺材呢!
洛雷肯定没有被吓死,可是洛雷的父亲借此良机,大发了一阵淫威,并从这两家身上索取了很多好处。那是20世纪80年代的中期,距离现在已经是20多年过去了。所以,洛雷不知道徐天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来。事实上,洛雷和供销社里走出的几个孩子自从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后就很少有联系,就连小时候,他也很少和大一号仓库后面一排小房子里住着的徐天一起玩。“他们是单职工家庭,穷得要死,身上也脏死了,不要和他们玩。”洛雷的妈妈这样教育洛雷。
洛雷没有理睬徐天,甚至连邮件也没有回。他现在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前段时间听说住在同一个城市里的徐天失业了,徐天现在来套近乎,极有可能是想在自己手下谋个职位。洛雷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那次回去时,把自己的邮箱地址留给徐天呢。
妻子邵英看到洛雷脸色有些不悦,问道:“是垃圾邮件吧?别理这些,真是的,现在缴费邮箱都过滤不了广告了。”
洛雷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啊”,然后点击删除了徐天的邮件,心里思索着,徐天既然提到这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的,他会有要求,那就等着他的要求吧。
隔了两天,徐天果然来了第二封邮件。“相信第一封邮件你已经收到了。我最近经常做噩梦,梦见那口空棺材里面睡了人,有时是你,有时是你的父亲,你们父子俩的脸孔不停地交替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这让我感觉到烦闷,这些梦境,是不是在提示我,你们早就该死了?每次噩梦醒来,我都不自觉地想到你,还有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比如,你父亲当年以你被吓为借口,在那个大一号仓库里奸污了张小盒的母亲。你知道,我家就在仓库的后面,妈妈经常让我走进仓库拾点柴火什么的,那些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可对于我家来说,就是宝贝。所以,我经常担心有其他人走进仓库,抢在我前面拿起了能用的东西。仓库里只要一有动静,我就跑去看,什么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看完了这封邮件,洛雷阴阴地笑了笑,又点击删除了。父亲已经去世了,就算他做过什么坏事被徐天看见了,那又能怎么样?他徐天总不能到阎王那里去检举揭发父亲的罪状吧。
徐天的第三封邮件让洛雷不得不回复了。“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洛雷写道,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我要工作,我失业了,妻子成天和我吵架,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能够帮助我的只有你。请你务必相信,我没有勒索你的意思,只是你是个狠毒的人,我了解过,你得不到好处,轻易不会帮助别人。而好处,恰恰是我没有的。我断定,只要我一开口,肯定会被你拒绝。”徐天的回信几乎只隔了一分钟。
洛雷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在技术科给徐天谋了份检验员的工作。第二天,徐天就赶来上班了。
下班后,徐天敲开了洛雷办公室的门。“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请你相信。”徐天黑黑瘦瘦的,还不到40岁,眼睛就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个贼。
洛雷摇摇头,微笑道:“说哪里的话,有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倾尽心力帮助你。”
徐天很是伤感,苦笑道:“其实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要不,我不会那样说的。我给你写信,也是在网吧里写的。”洛雷烦躁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拿出一个信封:“老同学,这里有一万块钱,拿去先用吧。”
徐天逃也似的要冲出门,可洛雷还是拉住了他,把那个信封装进了徐天的口袋。
徐天喃喃地说道:“洛雷,对不起。我可能是想错你了。我对我所做的,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
洛雷忽然收起了笑容道:“不,我就是你一直想象的那种人。请你记住,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徐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掉头就走。
徐天后来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洛雷,洛雷也想把这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事情往往凑巧,那天邵英做过产前检查,来到洛雷办公室时恰巧遇到了徐天。邵英热情地拉着徐天,非得请他吃饭:“我们小时候在一起长大,现在你和洛雷在一块儿上班,也不上我家来,真是见外了。洛雷,你也真是的,要邀请人家啊。”邵英的话语里,既有热情,又有一种难言的优越感。
洛雷不好在邵英面前发作,于是强作欢颜道:“是啊,徐天,今晚我们就在隔壁的酒店里聚一聚吧。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在一起好好吃上顿饭呢。”
徐天被热情的邵英拉着,想走也走不了。三个人来到酒店入了座,只有邵英不停地说着以前的一切,说小时候的种种趣事,说张小盒,还说住在大一号仓库后面的那排房子里的徐天。说着说着,邵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徐天,你还记得张小盒吗?他大学毕业后,就这样杳无音信了。”
正在喝酒的徐天突然呛着了,不停地咳嗽着,脸上现出了尴尬。邵英原本随口问问,见到徐天这副神情,反而起了疑心,连声地问道:“说啊,徐天,这不是你的作风吧?吞吞吐吐的。”徐天向洛雷投过一瞥,洛雷脸色阴沉沉的,吓得徐天再也不敢出声。这一瞥,也被邵英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送走了徐天,邵英坐上车,向洛雷说道:“我怀疑你知道张小盒在哪里。虽然我和张小盒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但那是过去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
洛雷淡淡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还有什么隐瞒你的必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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