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碰到桑姬时,侯顺正好抓住了孙邵,将他甩到了地上,孙邵的左臂软绵绵垂了下去,竟然直接被抓脱臼了。
侯顺望向桑姬,等着她的吩咐。
桑姬缓缓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慢条斯理地道:“别让孙公子伤了我,做好之后你们就下去吧。”
不要让孙邵伤到桑姬,这有许多的法子。
侯顺出身军营,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孙邵的四肢,打断了那不就……侯顺赶紧打住,此时想起来孙邵金尊玉贵的身份,这,这,这还是不要结死仇吧。
他先是按住孙邵,低声道:“得罪了。”
然后猛地一用力帮孙邵接好了左臂,孙邵疼得满头是汗,思绪混乱,在金银堆里面长大的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他原本以为洛阳城破那几日是他吃的最大的苦了,可那几日不过是饮食上有些不精细罢了。
至于受伤或者是蛮人,这就太看不起孙家养的私兵了,他们是不可能让孙邵面临险境的。
孙邵还没清醒,就被侯顺五花大绑了起来,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侯顺再三确认孙邵不能挣脱后,这才带着人退了下去。
桑姬饮了一口茶,杯盏中的茶水恰好,温度适中,十分适合——
“哗啦——”
连带着茶叶的茶水悉数被泼在了孙邵的脸上,唤回了他的神智,又或者更让他破防。
桑姬瞧着他暴怒的样子,笑道:“你在生什么气?我不过是说了一两句实话,你就生气了?”
可惜桑姬低估了孙邵的无耻程度,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道:“我等身为世家子,自然该为家族尽忠,朝廷给我们高官厚禄,是需要养贤,这是我们应该得到的报酬。先帝荒庸无能,让天下人动荡不安,良禽择木而息,我们做的一切没有错,错的是你,竟然都不晓得这个道理。”
桑姬道:“朝廷没教过你们择木而息,两百年来都没有人说如果君主昏庸,那么君主该被推翻,怎么到了你这里,竟然有了这个道理?”
孙邵又有了掌控全局的自得,他鄙夷道:“这是圣人所言,朝廷当然不会宣传这个理论,乡野村夫自然是被忽悠着忠君,可是你竟然不知道这个道理……也对,毕竟你是女儿家,不识文墨,没看过这些书。”
桑姬不是要和他掰扯忠君的道理,要的是用忠君质疑他口中的孝道,冷笑道:“既然你们不相信忠君,怎么却要强调无底线的孝顺?父母能凭着性子决定女儿的生死?圣人说了许多话,你们只选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学,不符合你们利益的就全都曲解,又或者自己造出来一堆话,不愧是脸皮厚到可以当城墙的东西。”
“你做不了皇帝,当然要否定忠君,说什么两百年富贵全是靠自己努力,哈?骗了别人就算了,竟然连自己都骗了,简直是可笑!”
“可你——我的兄长,你是一定能做父亲的,所以和我讲什么父权,你这副嘴脸骗骗旁人就算了,到我面前来是想做什么?想我赏你几个巴掌还是想被我唾上几口?”
孙邵:“你不孝……”
桑姬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她的十指纤纤,手掌宛如美玉,此时掌心却浮现出了红痕。
桑姬揉了揉手腕,暗自决定以后还是要让侯顺做甩巴掌的活儿,既能打的比自己重,还不伤自己的手。
“你也配和我说孝顺?!为了族中发展,所以要让女眷去死,男子全留下来,族中发展好了是谁在享受?合着好处全是你们的,脏活累活全是我的?”
“你们要是真孝顺,”桑姬抬高了声音:“那就真该去死,洛阳城破时死的不仅仅有没出国的女眷,还有生育了子女的夫人,他们是某些人的母亲,这些人怎么不去死?不知道将生的机会给母亲?”
孙邵:“那是她们自愿的,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恬不知耻?她们愿意用自己的死亡去让孩子活下来。”
桑姬蹲下了身子,直视着孙邵,问道:“那么孙家族长为什么不能去死呢?他死了,空出来的侍卫足够保护他的女儿突围了吧。”
孙家族长是孙邵的生身之父,也是孙三姑娘的生父。
桑姬有些索然无味,其实没多大意思,在这套规矩下,孙邵能给出许多的理由,但归根结底就是一点,因为从利益角度看,女儿家最大的价值就是婚嫁,城破之后费尽心力让她们活下来了,那也会价值大跌,但是男子就不同了,他们能转投各方势力,为家族做出贡献。
桑姬不想和他说下去了,因为没意义,改变不了孙邵的想法,因为孙邵是他的这套理论最大的受益人,孙家女眷树立的贞洁名声,能够给他带来好处,孙家女眷婚嫁更好,也能给他带来好处,至于嫁人后的女眷想斩断和娘家的联系,那是想都不要想!
相反为了在夫家立足,还要对好言好语地求着孙邵收下她们给的好处,孙邵是疯了才会承认他的这套理论有错。
孙邵也不可能让桑姬接受他的那套理论,且不说这一套对女子贞洁如此苛刻的理论只在世家中流传,远没有到整个世界对桑姬施压的地步,就说桑姬认同了他的看法,那她是真的要死的啊。
孙邵想用嘴皮子逼桑姬去死,然后又踩着她的尸骨享受众人的敬佩,敬佩孙家的清名,那是想都不要想!
桑姬道:“我不想和孙家扯上关系,现在不想,以后更不想,我不会让天下人知晓我的身世,你们孙家不想认我,我更不想认你们。”
“你不要再打听我的消息了,除非你想让别人知道孙家嫡女成了李晏没有名分的妾,你应该不想出门被人用异样眼光看着吧。”
孙邵的猜测被彻底证实,他猛地跳起来,却又被绳子束缚住,只能徒劳无力地扭了扭身子。
等到孙邵离开,曲子奇从屏风后转出来,苦笑道:“我若是早知道是这件事,绝对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曲子奇的袖口上满是茶渍,这是他听到桑姬身世时愕然打翻了茶盏,幸好那时孙邵情绪激动,没有察觉到异样。
桑姬原来的说法是孙家有意投靠李晏,想请曲子奇旁听一二,之后好一起商量,孙家是和桑家一样的大族,桑家几个分支都投靠了不同的人,孙家也是如此。
但是如果能让孙家嫡长子、内定的下一任家主投靠李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而且曲子奇还能和孙邵联手挟制桑封,结果没想到——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反而听到了这种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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