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山,北风呼呼。
暗红的天空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漳河在城外无声地流淌。水面浮着些薄冰,闪着刺目的白光。
河岸一带高阜山丘,杂乱地长满了大树、灌木和蒿草。光秃秃的枝条和草茎在风中乱舞,一片荒寒景象。
天还未亮,马扩就带兵出了城。三千精锐兵士分作三队,在漳河畔埋伏下来。
马扩早就从扮作难民打探消息的踏白兵(侦察兵)口中,得知金兵前队到来的消息。他事先和沙真等人察看了地势,决定就在这漳河畔袭击金兵。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可还没看见金兵的影子。
马扩本来留下赵榛,和顾羽等人一起守城。可赵榛执意要来,百般劝阻不成,只好遂了他的心思。
赵榛伏在荒草丛中,身下是冬天坚硬冰冷的土地。一股股寒意,像不断起伏的水流,正把人和土地、枯草慢慢融为一体。
生平第一次,他将亲身参加攻击金兵的战事。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握着双戟的手心里竟微微有了汗意。
马扩透过晃动的高草,不停地望着远处空阔的山谷和草地,又侧身看看紧挨着自己的赵榛。
虽然分开的时间不算漫长,但他还是感觉这个少年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那么娇弱,身体强壮了许多,胆气十足,做事也沉稳了,不复是当年初上五马山的娇贵小王爷。
最奇怪一只小赤猴整天相伴,一对银戟也让他称奇。尤其是听赵榛说完自离开五马山后,一路的经历和奇遇,更觉匪夷所思。
天色灰蒙蒙的。风愈发大了。河边的沙土和乱草,一阵阵卷过。
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佩戴了盔甲,兵士们还是觉得要冻麻木了。
干粮啃进肚子里,还是冰凉。只敢悄悄搓搓手,慢慢伸伸腿,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战争,对他们才是真正的开始。
常年的修兵无战,已使这些号称大宋最精税的禁兵今非昔比。疲弱懒散,训练无着,战备久废,士气低迷,当年太祖爷朝攻城掠地的气势,早就荡然无存了。
王知府一向视金人如虎狼,未战已先怯,自己早乱了方寸。要手下的军士奋勇敢战,那是万万不能。
马扩在禁军的声名,世人皆知。出使金国张弓射獐的故事,不但为金人所叹服,更被宋兵所称道。
若不是马扩在,禁兵们哪有什么主心骨?要靠王大人力挽狂澜,是想也不敢想的了。一旦城危,他可能比谁跑的都快。
杂乱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金兵嘈嘈嚷嚷的,从远处灰茫的地平线奔来。
这群金兵队形散乱,不时发出嬉笑打骂声。好多金兵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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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了这样那样的东西,有的竟是一些衣物和绸布。
他们本应在日落前到达漳河岸边的。作为先头队伍,金将铜先文郎几天前就出发了。他并没有大战前的紧张和谨慎,反倒异常轻松。
依金国旧制,出兵总在秋高马肥时节。这样的严寒天时,正应该躲在地窝子过冬。
不过,金银布帛,甚至大宋的女人,都让这一切得到料想不到的意外补偿。
在他眼里,与大宋作战,只是草原上的一场狩猎而已。金人自然是猎手,那些宋兵宋将却是被弓箭追逐的猎物。
宋朝守城官兵或闻风而逃,或开门请降,即便应战,也往往一触即溃,更让他觉得这些软柿子好捏。
所以他并着急。猎物就在那里,只在等他这个猎手。早一点晚一点,似乎并没有多大差别。
一路上,他甚至纵容他的士兵停下来,劫掠村寨、抢夺难民财物。从那些惊惶奔逃的身影,或痛不欲生的哭喊中,他找到了狩猎者的感觉。
直到时限将至,眼看天色渐晚,他才重新整军,匆忙出发。
天,终于黑下来。
河边的风更大了。
冬天的河滩、谷地,不见一丝绿色,满是高高低低的枯草和低矮的灌木。裸露在外面大小不一的沙地,像人头顶上的一块块白斑,很是扎眼。
铜先文郎下了马,兵士们也都三三两两寻找宿营地。
几天的劫掠使他们心满意足,这会只想着安顿下来,好好查验一下狩猎的成果。
金兵纷纷将盔甲解下,挂在枯枝上,或者干脆扔在地下。马鞍也都卸了,任马儿自去草滩啃食,并且开始在沙地上搭支帐篷。
马扩静静地注视着金兵,甚至有种莫名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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