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挺一挺胸,迎着寒风,坐上轿子,出府进宫。
一到先看脉案和起居单,病况又加了一两分,溃肿未消,脉息则滑缓无力,此外又添了一样征候,小解频数,一夜十几次之多。
“人呢?”他问彻夜在养心殿照料的荣禄,“精神怎么样?”
“委顿得很!”荣禄答道,“据李卓轩说,怕元气太伤,得要进温补的药。”
“我看,”宝鋆在一旁接口,“李卓轩对外科,似乎不甚在行,得要另外想办法,或者在太医院找,或者在外头访一访,看有好外科没有?”
“是!”荣禄深深点头,“两宫太后也这么吩咐。而且,李卓轩自己也有举贤的意思。”
李德立“举贤”是没把握的表示,如果有几分把握,替皇上治好了病,是绝大的功劳,他再也不肯让的。
“请懿旨吧!”他说,“让李卓轩在养心殿听信儿,有什么话,叫他当面说。”
等到“见面”时,只见慈安太后泪痕未干,慈禧太后容颜惨淡,提到皇帝的病症,她说:“不能再耽误了!听说太医院有个姓韩的外科,手段挺高的,你们看,是不是让姓韩的一起请脉?”
“臣也听说过。”恭亲王答道,“不过,臣以为还是责成李德立比较稳妥。”
恭亲王的用意是怕李德立借此卸责,两宫太后虽觉得他的本事有限,但圣躬违和,一直是他请脉,十几年下来,对于皇帝的体质,了解得极清楚,似乎也只有责成他尽心疗治之一法。
因而同意恭亲王的建议,是不是要韩姓外科一起请脉,听由李德立作决定。
李德立也是情急无奈,只要能够将皇帝的病暂时压了下去,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亦不愿让属下插手。
只是已到了心力交疲,一筹莫展的地步,只好把太医院的外科韩九同一起找了来请脉。
外科是外科的说法,一摸腰间红肿之处,知道灌脓灌足了,于是揭开膏药,轻轻一挤,但见脓汁如箭激一般,直向外射。挤干了敷药,是轻粉、珠粉之类的收敛剂。
内服的药,仍是党参、肉桂、茯苓之类,等煎好服下,到了夜里,皇帝烦躁不安,只嚷口渴,而且不断干呕。
当时传了李德立来看,只见皇帝虚火满面,再一请脉,越心惊,阳气过旺,阴液不生,会出大乱子,顿时改弦易辙,用了凉润的方剂。
第二天诸王进宫,一看脉案和药方,温补改为凉润,治法大不相同,无不惊疑,找了李德立来问,他的口气也变了,说温补并未见效,反见坏处,唯有滋阴化毒,“暂时守住,慢慢再看”。
这“守住”两字,意味着性命难保,那就要用非常的手段,也就是要考虑用人参了。
人参被认为是“药中之王”,可以续命,用到这样的药,传出消息去,会引起绝大的惊疑。
因此,连两宫太后在内,都认为“风声太大”,以缓用为宜。而李德立亦从此开始,表示对皇帝的病症,实无把握。
至于韩九同则更有危切之言,当然,他只能反复申言,痘毒深入肌里,不易泄尽,无法说出真正的病根。
“老六,”惇亲王悄悄向恭亲王说,“我看得为皇上立后吧?”
为了宗社有托,此举原是有必要的,恭亲王内心亦有同感,但此议决不可轻,因为一则对皇帝而言,此是绝大的刺激,于病体不宜,再则是立何人为皇帝之后,大费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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