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在省城的工作逐步稳定下来,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何花将老父亲从市里接到了省里,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只不过三代人住在一个屋子,家里依旧还是冷清。
刘洁的房子也顺利过户,何花坚持让何宝住在这边,虽然两边离得也近,但是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人气不旺,平日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诺大的房子里依旧还是何大强一个人。
何大强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匆匆行走的人,转眼间秋天就到来了,人们已经换上了较厚实的衣服,虽说秋风不如冬风那样刺骨,但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大片大片的银杏叶随风飘落,黄澄澄地铺满了小路,一位物业的人员刚刚提着垃圾箱清理过一茬,风刮过来,又落了薄薄的一层,只好又返回来继续清理着……
何大强掖了掖宽大的厚毛衣,拄着拐缓缓地坐在了阳台的摇椅上,阳光正好满满地洒进来,离十一月还有一周,集中供暖还得等几天,现在家里温度有些低,只有阳台的温度适合呆一呆,可以小眯一会,睡个回笼觉。
这把竹摇椅是从南平市搬上来的,一起搬来的还有一阳台的花花草草,何花和何宝劝着说:新家可以买更新的,更好的,这些东西搬来搬去,太麻烦了。
何大强执意要这些,年龄越大越是念旧,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些只是物件,可对于他来说,这些是老朋友,椅子坐惯了还是旧的好,花花草草是自己一手灌出来,有事没事还可以说说话,唠唠磕。
他很挂念唯一的孙子小小,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儿媳要闹离婚,为什么何宝不争取孙子的抚养权,这些疑问他正面侧面都问过何宝,可是每次儿子都支支吾吾,不说实话,或许是孩子小离不开娘吧,可怜的何大强到现在还不知道小小并不是何家的骨肉。
他越发的想念刘家庄的日子,想念村里的那些老家伙,不知道大家的生活怎么样,不知道他们的身体怎么样,老房子还有没有人照应……
轿车行驶在平坦宽敞的高速路上,两边的风景一闪而过,明媚的秋阳毫不吝惜把柔和温暖的光线投向大地,照射在车中,暖在心里。
乔玲微闭着双眼,轻轻地呼吸,吐纳着微风中难得的秋的气息,记忆中的秋天总是伴随着花的芬芳,沁人心脾,行进在两边如画的高速公路上,她的心情难得的放松。
十一月一号,她就要去南平市的单位报到了,为了这一天,她用尽了洪荒之力,不少人为了扑腾这个一把手,阳谋阴谋、钱权美色关系齐上阵,可最终是花落到了她身上。
不是因为送的钱多,也不是自己能力出众,更不可能与领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主要还是孙磊的背景。
今年年初省公司新来的一把手是从沈阳调过来的,叫王旭东,和孙磊是中专时的同学,两人都毕业于沈阳财税专科学校,只不过王旭东的仕途更顺畅,早早就提拔成了沈阳公司的一把手。
时也、运也、命也,要想在前程上有所建树,不仅仅要靠出众的能力,更多的还是靠运气和机遇。
王旭东的到来,就是乔玲的命。
省公司一把手这个位置可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则干上五、六年,少则干上一、两年就会调走,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有没有戏就不知道了,所以她得牢牢抓住这次机会,靠着孙磊抢到市一把手的位置。
孙磊已经被家里扫地出门了,几乎是净身出户,离婚手续这两天也在办理中,虽然老孙的年龄比自己大了整整10岁,但是手里握着单位的财政大权,下一步再靠着王旭东上个公司副总,肯定是享福的好日子,更何况小小还是他的亲骨肉。
这次去市里任职,老孙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想让乔玲和前妻一样,管好家里、管好孩子就行了,女人的事业心强不是什么好事。
他凭着自己在省公司多年的人际关系将乔玲放在了督查室副主任这个岗位,目的就是年薪不错,工作还少。作为一个女人,到了市公司,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哪能顾得上家和孩子呢?!
可乔玲可不是孙磊的前妻,乖乖在家做相夫教子小绵羊可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她从一开始接近孙磊,就是看上了他手中的权力和家庭背景,不然的话她图啥,图他岁数大?图他相貌普通?还是图他侏儒般的身材?
自从何花凭着关系让乔玲在省公司上了班,她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何家的背景终究还是太弱了。
几年后乔玲终于明白,这个行业排外性太强了,能留在省公司的都是领导的子弟和亲戚,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你基本就是廉价的苦力。
每年年底,公司内部就会发一个职工子弟大学毕业情况摸底表,专门安排第二年大学毕业的职工子弟,市级以上的领导的子女基本留在了省公司,县级以上的领导的子女基本留在了市公司,县级以下的的子弟酌情留在了县公司。
乔玲一个圈子外的人还到了省公司,马上同事们将她的情况就摸的一清二楚,受到排挤是自然不过的事。
乔玲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让那些瞧不上自己的人高攀不起,所以她火速就锁定了有些好色的孙磊。
孙磊最终还是敌不过小情人的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向老同学提出了请求,这着实让王旭东为难了一番,论资历论职务论能力,乔玲都不符合条件,哪一方面排队她都排不上号。
可领导终究还是领导,提出了干部年轻化,重点培养80后干部,无形中砍掉了很大一部分人,又提出不能歧视女性,目前的女干部太少了,这样符合条件的寥寥几个了,省公司的几个女干部都是出身富贵,哪有心思去基层干工作,只想混个年薪混个舒坦退休得了。
最终乔玲如愿以偿,因为她只是一个正科级,文件上写得明明白白:南平市分公司副总(主持工作),但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干上一、两年就可以转正了。
调令已下,下个月走马上任,趁着上任前,乔玲休了年假,带着爹娘和孩子去海边度假,以后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自从和何宝离婚后,小小就由姥姥姥爷带,也辛苦两位老人了,正好也带两位老人放松放松。
坐在副驾驶的乔父眯着眼睛,享受着秋日的阳光,后面的乔母和闺蜜喋喋不休地打着电话,一边嘴上报怨着出门的辛苦与累,一边又掩饰不住话语中的炫耀和得意,旁边宝宝座椅上的小小已经闹腾得又睡着了。
乔玲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当她扭过头时,眼前一片漆黑,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她的脑袋,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伴随着支离破碎、金属刮擦、尖锐的呼喊……
一切归于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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