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军自己点燃的辎重于黑暗之中发出冲天火光,在这等夜晚,便是二十里外也能看得真切。
古伦站在将台之上却根本没有注意那熊熊如炬的火,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混乱的战局上。宋军渡水而来,黑暗之中根本无从判断主攻方向,只能凭借着多年以来积累的战场直觉,猜测宋军主攻方向。
两路宋军皆从南侧来,可是西南宋军这时攻势如潮,喊杀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势头凶猛;相对来讲,东侧宋军阵列整然,闷着声厮杀已经突入寨内。让他一时竟然分不清宋军这次突袭重点究竟在何方。
这营地之中仅剩的两个猛安,一东一西,早早地就顶了上去,暗夜之中平均分配守备力量已经是他现阶段所能做出来最妥当的应对。
可他犹疑之时,就听见将台之下一阵骚动,却是一员满脸是血的契丹战兵扑倒地上,朝着将台上歇斯底里地嚎叫:“万户!东边宋军凶悍,全部披着重扎,已经顶不住了!我们猛安差我来问万户——可否许我等稍退?”
“退?”古伦站在将台上怒喝一声,他朝着那过来传令的战兵一指,喝令道:“砍了他的脑袋,给挞不衍那只契丹狗送过去,告诉他——这便是某的回答!”
他的话音刚落,自有亲卫扈从上前,把那传令兵按住,而后干净利落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将台上下,一时凛然。
只有一名亲卫谋克跟随古伦已久,算是他的亲信,见到这等情形虽然微微诧异,可并没有半点意外。这些日子,营中诸将总是私下里说古伦老了,锋芒退了,是一只没了牙的狼。可他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知道这头老狼不过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死而收敛了爪牙,心底深处却依旧凶悍若斯!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上前进言道:“万户,宋军势大……死守不是办法,为今之计还是寻攻势薄弱一端,赌一口气,打残他们为妙……”
“赌?四太子带走了四千骑军,便是咱们那些辅兵这时候看起来也被宋军缠住,还不知道最后能回来多少!咱们可还有本钱去赌?”
“如何没有!”那谋克傲然昂首,向着身后一指,那里已经集结了大约二三百人马,虽然人人带伤,可此时此地却依然士气昂扬。“这营中,还有二三百能战伤兵,还有一二百民壮和辅兵!万户若是信得过,某愿率这些人马,与宋人与攻对攻,杀出条血路看看!”
古伦原本全程眯着眼,直到听自己这亲卫谋克如此豪迈的言语,忍不住也是豪气陡生!
他一把拉过这亲信,狠狠地搂着他的肩膀,就在讲台上朝着仅剩的队伍放肆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古伦带出来的勇士,这等时候也没有丝毫退意!”
他想了想,指着西侧寨墙:“就按你说的,带上那些人马去援西翼!那边攻势听着热闹,实际上进展比起东翼差远了!你到了后,先不必急于与宋军交战,只待他们替你填平壕沟栅栏,便一口气杀将出去!这就是赌一口气,咱们能不能挡住宋军,就看你是不是一举杀垮他们的西翼!”
那谋克见状,也不废话,当即点齐了兵马,呼喝一声,向西而去!
而古伦则向四周扫视一圈,带着身边最后的十几位扈从兵马,向着东侧寨墙增援而去。
斯时斯境,深重的夜色已经笼罩在战阵之上,激烈的阵战厮杀一经开始,双方便都没有继续隐藏自己战役企图的意思。
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被点燃,而后投入战阵之中,火光摇曳,映照着背后的淮水,在黑暗中倒映出支离破碎的光影。
喊杀声在这夜色当中回荡,从泗州城下、从淮水南北、给这个深重夜色更增添了层层叠叠的肃杀之气!
田师中所部重甲步军前锋,已经顺利突入营寨,并且将第一波迎上来的金军击垮。他们原本就是此时宋军之中装备最好,训练最精良的一支,摧城拔寨也是意料之中。
可战阵之事,总有意外,比如他们当面金军的坚韧强悍,在第一阵被击溃之后,当即便组织起两个小方阵,从破口左右两翼夹击突入的宋军,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更多人马巩固这一处阵地。而且,这些金军的素质也根本不似原先判断的守寨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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