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虎心中有数,知道楚天遥的武功比石镜涵高得多,两人的家数也不大相同,看他们的相貌,石镜涵越看越似苗人,楚天遥则似是山东汉子,这两人一苗一汉,地北天南,武功的家数又全不相同,不知他们是怎样合起伙来的。
石镜涵用衣袖卷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上木然毫无表情,随手把衣袖一甩,杯子又回到了盘上。座中有两位精于医道的老前辈,一位是河南的谷竹均,一位是陕西的卢道隐,卢道隐并兼长使毒,张玉虎眼光一瞥,只见这两位老前辈脸色都很特别,既是惊奇,又似忧虑,都在目不转眼地盯着石镜涵。张玉虎疑心大起,想道:“石镜涵这手扬袖卷杯的功夫有什么特别,值得他们如此重视?”张玉虎乃是从武功方面着眼,心想龙剑虹的铁袖功夫就要比这石镜涵强得多。
张玉虎收回茶杯,刚要退下,忽听得楚天遥哈哈笑道:“周寨主未免太过委屈张小侠了,要他送茶,实是折杀楚某!”拢袖还了半礼,张玉虎但觉一股劲风扑面,幸而他内功根基甚好,退了两步,仍然站稳,心中方自吃惊:“他怎么知道我的来历?”只听得楚天遥又道:“你师父好吗?”张玉虎的身份被他揭破,只得坦然承认是张丹枫的弟子,垂手答道:“好。不知楚先生与家师是甚交情,晚辈刚才失敬了。”楚天遥笑道:“我和张丹枫的交情吗?哈,哈,你回去问他自然知道。张丹枫教得一位好弟子,样样都出色当行,张小侠,多谢你的茶了!”张玉虎听出他话中调侃之意,面上一红,随即想道:“若他是我师父的朋友,断不会如此。”
蓦然一想,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师父曾经提过,以前山东有一个怪书生叫楚大齐,此人读书不成,转而习武,长相粗豪,却偏偏风流自负,爱作儒生打扮,善使长柄扇子点穴,师父当年送波斯公主入京,曾在皇宫与他见过一面,师父师母双剑合璧,三招之内,在他身上刺了七处剑伤。张玉虎想道:“莫非这个楚天遥即是当年那个楚大齐。他能够在我师父师母双剑合璧之下,挡得三招,实是非同小可。环顾座中,只怕无人是他敌手。”这时,才禁不住暗暗担扰。
周山民道:“原来楚先生和张大侠是相识的,那更好说话了。楚先生可知道我们这次劫夺贡物,张大侠也曾鼎力帮忙吗?”楚天遥道:“就是因为看在张丹枫分上,所以才只要分你的一半。”周山民道:“请问两位在哪里开山立柜?凭什么要来分一半贡物?”
楚天遥笑道:“久闻周寨主是当今豪侠,怎么也带着势利眼睛?难道我们没有开山立柜,既不是什么寨主,也不是什么帮主,周寨主就看小了我们么?”此话一说,等于承认是独脚大盗,独脚大盗居然敢向一座大山寨要求分赃,即算照黑道的规矩,也是从古所无之事。周山民道:“不敢,不敢。周某只是想请教二位,有何急需,要分我们的一半贡物?”楚天遥大笑道:“从来未听过强盗等钱用才劫东西的。你们从各省武师手中劫得贡物,我们也可以从你的手中要一半贡物。这是先礼后兵,已经很给了你们的面子了,难道还要讲什么道理么?”
楚天遥咄咄逼人,群豪尽皆动怒,周山民沉住了气,说道:“楚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劫这批贡物,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我和南方的叶成林岛主,手下有数万弟兄,我在此抵御鞑靼,叶岛主在南方抵御倭寇,手下的弟兄既不打家,又不劫舍,这批贡物乃是劫给他们充作粮饷的。所以各路英雄都来帮忙,并无一人提出要分贡物。”楚天遥淡淡说道:“我们不理会这些国家大事。我们只知道做了强盗,就要钱财,你们发了这笔大大的横财,不吐一半出来,你就休想善罢甘休!”周山民大声说道:“实话告诉两位,这事情我也作不得主。这批贡物是各路英雄合力劫的。我周某答应了分给你们也算不得数。请两位看在天下英雄分上,不要令周某难为。”楚天遥侧目斜睨,听了周山民的话,冷冷一笑,不理会他,却对石镜涵说道:“石大哥,这位周寨主和咱们套交情、讲面子来哩。既是什么张丹枫大侠,又是什么天下各路英雄,天大的面子压下来,你说要不要卖他们的账?”楚天遥说了一大串话,石镜涵仍是木然毫无表情,口中只吐出两个字道:“不卖!”
楚天遥笑道:“周寨主,你做不得主,我也做不得主,我的石大哥他不答应!”
周山民就是泥做的人儿亦自有气,忍不住厉声说道:“两位朋友既不卖账,周某也不敢向两位求情了。这批贡物并不是我周某一个人的,要周某双手奉上,万万不能。有本事就请两位自己拿走。”
楚天遥哈哈笑道:“对,这才爽快,早知如此,少说多少废话,楚某不才,先向周寨主领教!”
凌云凤霍地站起说道:“劫这批贡物,我也曾出过少许气力,楚先生定然要分,请你问我这口宝剑。”原来张玉虎环顾全场,心想大约只有凌云凤或者是他对手,就悄悄的将楚天遥的来历告诉了凌云凤,凌云凤天生侠骨,当然一说便允,所以第一个站起身来。
楚天遥望凌云凤一眼,脸上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天山的凌女侠,你们夫妻两人,一向恩爱,现在却怎么只是你一个人在这儿?”张玉虎听他的说话,竟似对自己这边的人甚为熟悉,而自己对他们的来历却还捉摸不清,尤其是那个石镜涵更不知是什么路道,不由得暗暗吃惊。
凌云凤双眉倒竖,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楚天遥笑道:“对呀,你说得对!据我所知,霍天都就是一个不欢喜管闲事的人。但你却为何要在此多管闲事?”凌云凤大怒,拔剑斥道:“胡说八道,我没工夫听你的瞎话,快亮兵器。”
楚天遥冷笑说道:“你当我是胡说八道吗?日后你将会知道我是一片好心。你再多管闲事,你就管不着你的丈夫了。忠言逆耳,你要是不信吗?也只好由你。”凌云凤气得满面通红,青钢剑扬空一闪,划了半个圆弧,一招“冰川解冻”,便向楚天遥搠去。
这一招“冰川解冻”先慢后快,初起之时,有如层冰乍裂,缓缓而来,待到楚天遥取出他的独门铁扇,凌云凤的剑势便突然加快,就像冰川已经溶解,霎然间倒泻下来!
聚义厅上虽然不乏剑术名家,却哪曾见过这等精妙的剑法?禁不着都喝起彩来。楚天遥也随着彩声赞道:“天山剑法,果然不凡!”话声未了,但见寒光耀眼,凌云凤的剑尖已刺到他的面门。群雄都道这一剑非中不可,哪知楚天遥却是不慌不忙,将铁扇轻轻一拨,搭着凌云凤的青钢剑一牵一引,但见凌云凤身似陀螺,足跟贴地,接连打了几个盘旋,竟是立足不稳的样子。众人大惊失色,就在这一霎那,但听得楚天遥喝一声:“着!”扇子一合,倏的就点到了凌云凤的“魂门穴”,群雄中有人失声惊呼,哪知这两次的变化他们都料不着,第一次他们以为楚天遥中剑,楚天遥却乘势反攻,这一次他们以为凌云凤将被他点中穴道,谁知心念方动,凌云凤早已飞身掠起,一招“祥云护驾”,铺开了丈许方圆的一大片剑光,向楚天遥当头罩下。
原来楚天遥的铁扇功最擅长以巧降力,相同于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之理,只要被他的铁扇搭上,不但可以卸开敌人的劲力,而且可以迫令敌人失去平衡,重心不稳,所以凌云凤的剑势虽然凌厉,仍然被他一举化开,可是凌云凤的剑法轻功也都到了第一流境界,一觉不妙,立即随机应变,反而也借他的牵引之力掠起,楚天遥出手虽快,亦是点不中她。
但见楚天遥在剑光笼罩之下,接连拨了几扇,登时剑光流散,两人都静止下来。
双方试了两招,都已知道对方是个劲敌,不敢鲁莽进攻。楚天遥将扇子摇了两摇,轻蔑笑道:“原来霍家费了两代的心血,所创的天山剑法,也不过是仅仅如此么?”几句话辱及霍天都父子,也就是辱及凌云凤的舅舅与她的丈夫,凌云凤沉不住气,一声斥道:“叫你再见识天山剑法!”青钢剑抖起了一朵剑花,一招“玉女投梭”,刺到了楚天遥胸口的“璇玑穴”。
楚天遥正是要她如此,原来他的武功讲究的是“后发制人”,拳经有云:“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楚天遥深得个中三味,不慌不忙,一个“吞胸吸腹”,凌云凤的剑尖又是仅仅差了两寸没有刺中,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他扇子一张,反手挥去,凌云凤的青钢剑登时给他黏出门外,但凌云凤亦已料到他有此一着,顺势往前一送,也把他的黏之劲解了。
可是凌云凤却料不到他还有极厉害的后着,刚刚解了一招,忽听得楚天遥一声冷笑道:“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铁扇倏张即合,扇柄一颤,便好似有七八支判官笔同时点了下来。楚天遥这柄精钢折扇,合起来时可当作判官笔用,张开来时,却又是蛾眉刺和刀剑的路,当真厉害无比!
楚天遥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醉仙狂草”,可以在一招之内,同时点敌人的七处穴道,凌云凤给他迫得连连后退,楚天遥点她不中,亦自暗暗吃惊。
当下两人再度交锋,各施绝技,斗了三十来招,终究是楚天遥稍胜一筹,凌云凤的剑势渐渐被他封住,不论凌云凤从什么方向进攻,都被他抢占先机,轻轻巧巧地用个“卸”字诀,便把凌云凤的攻势化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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