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咱这以前好多人都靠打猎过活,地不养人是实情,可是,人的心思不在地上,也是实情。”
“不过,现在好了,猎不能打了,你要吃要穿,心思就只能放在地上,虽说是还有不少人进山‘发洋财’呢,但是,保护区查得严,罚得重,得不偿失嘛,慢慢‘发洋财’的人都少得很了……”
“就是,就是,现在咱这儿不是在地里种药材就是跑到外面打工,国家提倡解放思想,这人的思想一解放,来钱的路子就变了啊。”
“你这说的是大多数人,据我所知,现在还有些人偷偷进山呢。”
“进山,进山弄啥?”
“还能弄啥,不是偷偷挖药材,就是打猎嘛!”
这原本是以“保护区周边农民经济收入变迁”为主题的调研,竟然说着说着,就扯到了盗猎上。刘燕刚听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即将有意外收获。她只是习以为常地想着,让大伙放开说一说,再想办法把话题拉回来。然而,不等她设法把话题往回拉,话题的内容吸引了她。
“再别胡说了,国家管得这么严,还有敢进山打猎的?!”
“前段时间发生的‘千斤砸’那案子算啥?人常说,猫儿尝到腥,就收不住了,偷偷进山盗猎这事,就禁止不住,你真是个实诚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些年了,咱也就听了个‘千斤砸’是不是?现在偷偷打猎的人,到底少了,而且都是听的多,真正有谁见过?”
“你知道个啥呀,十亩地乡就有一对姓贺的兄弟,跟洋县老猎人“三十里炸”学过安夹下套,那姓贺的兄弟俩就懂得“千斤砸”的制作……”
听到这里,刘燕终于等不及了,她赶忙把说话的人请到一旁跟他详细聊了起来。说话的村民叫曹小军,六十岁上下,桦木桥人。干瘦身材,扁圆脸,喜欢把双臂交叉在外衣下面,说话的时候会不自然地把头发稀疏的脑袋往上顶一顶。从神情气质上看,这人有些傲,多半是个顺毛驴。
“曹叔,您可是咱桦木桥的大能人,见多识广,给我的帮助最大。”担心曹小军有所保留,刘燕一开口,先恭维了他一句。
听到来自省城专家的恭维,曹小军顿时就有些飘,抖了抖披在肩头的外衣,得意洋洋地说:“没办法,同样是农民,还是有些差距的。”
“是啊,我明显能感觉到,您这谈吐根本就不是一般农民能比的。”刘燕笑了笑,好奇地问:“您刚才说的十亩地乡有一对姓贺的兄弟,跟洋县老猎人“三十里炸”学打猎的事情,是真的吗?还是一时争强好胜,随口说的?”
“我曹小军在你刘专家面前,就没有随口说的时候!”曹小军的扁圆脸顿时红了,好像他的人格遭到了巨大的冒犯:“给我说这些的人叫刘旺子,他是我远房表弟,人就是十亩地乡的,他也懂打猎,虽然没带我进过山,但是在我眼前显摆过……”
说到这里,曹小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觉地看了刘燕一眼,赶忙解释说:“我表弟旺子开了个养鸡场,专门养走地鸡的,早就不打猎了,他可不会舞弄‘千斤砸’,更不可能对咱猫下手,我表弟是个凉性子,人挺善良的。”
曹小军说这些话,显然是把刘燕当成了“官方”的人,在自己说漏嘴的情况下,设法为表弟开脱呢。当然,曹小军的心里无疑充满了悔恨。
“曹叔,您放心,我只是觉得这也许是个破案的线索,所以,多关注了一下,至于您表弟有没有参与盗猎,两句话就说清了,不用这么紧张。”刘燕笑着说。曹小军这么一说,她终于核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两句话肯定能说清!”
曹小军点点头,附和着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跟曹小军聊完,刘燕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开展调研了。她先是掏出手机,打算给佛坪县公安局打个电话,把这条重要线索提供给他们。可是,受下雪影响,这天的通讯信号并不好,打了半天电话,都拨不出去。实在没有办法,刘燕只好向村干部求助。桦木桥村委会也有一部电话。在村干部带领下,刘燕走出农户家温暖的火房,顶风冒雪,走向了村委会。
“希望顺着这条线索能把盗猎者揪出来,这样小军的亡灵就得到了告慰,黎老师也有了说法,同时对其他盗猎者也是一种震慑……”
雪已经在地上坐住了,落了一乍厚。刘燕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桦木桥村委会赶时,不住地想,感到自己终于可以为小军他们做些事情了。
“今天的雪有些突然,熊猫是怎么应付的?”望着漫天的雪花,刘燕的思绪很自然地又飞到了熊猫身上。事实上,这是一种习惯。自从她开始研究大熊猫,经常会受到各种触动,思绪不自觉地跳到了大熊猫身上。
“站住,你是谁?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刘燕的思绪还没飞进深山,飞到大熊猫跟前,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生生把她拉了回来。
发出怒喝的是领着刘燕往村委会走的桦木桥村干部。他走在刘燕前面。发出怒喝后,他便停下脚步,盯着在村委会门边探头探脑的一道身影打量了起来:“你一个外村人,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打起了我们村村委会的主意,咋,当我们桦木桥的人好欺负,是不是?”
“你误会咧,我是想寻你们村委会的人帮忙呢,可是,看了半天都没有人,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呢,你就来咧。”说着话,身影转了过来。
“咋是你?!”刘燕发出了一声惊呼。竟然是秦三娃。刚才望见身影,刘燕就觉得有些眼熟,这会儿再看到秦三娃这张脸,她彻底呆住了。
“刘专家,你们认识?”村干部本来还想跟秦三娃掰扯几句,听到刘燕发出惊呼,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叫秦三娃,是大古坪的。”刘燕先给村干部解释了一句,然后说:“至于他为什么要来你们这里,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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