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盛府的小门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旁边还跟着一位干练的老嬷嬷,角门上打盹儿的小厮本还昏昏欲睡,抬头却看到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华服,于是赶紧跪在地上,喃喃道:“老太太安!”
这位老妇人便是名满京城的盛老夫人——勇毅侯独女,盛府便是因着有她的谋划才慢慢繁盛起来的。当年盛老太爷宠妾灭妻,又英年早逝,偌大的盛府独独留下一个庶子嫡母,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可他们偏偏却最争气。。。。。。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翻身成了这扬州城有名的通判。。。。。。这其中的心酸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完,自然整个盛府谁都知道盛老太太不是盛纮的亲娘,但却没有人敢慢待她一点!
盛纮接了老太太的传召,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结果坐在一旁看着自己老母亲喝茶吃水就这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是越坐越心急,年近四十的人了,愣是像个被母亲训斥的小毛孩一样,着急得直打哆嗦。
“母亲在山上身体还好吧?”盛纮热着脸贴了过去,结果没成想,老太太压根不搭理他,还是自顾自的喝着热茶,于是他瘪了瘪嘴又开口道,“母亲今日晚饭用得香吗?”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房妈妈端着碗热茶过来,说道:“主君,也给你端了碗热茶。”
虽说只是个女使婆子,但也毕竟是老太太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盛纮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热茶,客气的说道:“谢过房妈妈!”
盛纮端着热茶,喝又不敢喝,端着又烫手,偷瞄了几次老太太的眼神,只敢把热茶放在桌子站在一旁听训,等了很久老太太也只是不说话,他只好弯腰说道:“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尽管骂。”
老太太抬头审视了一下盛纮,开口说道:“我不敢骂你!指不定你肚子里面在骂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耳报神,就急匆匆地下山赶回来,让你一脑门子官司!”
“儿子不敢,儿子惭愧!”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哥哥是怎么夭折的吗?”
盛纮一听此话赶紧抬头看着老太太恭敬的说道:“记得!”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断送在那个贱人手里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拍着腿,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几十年,但说起来依然是泪眼婆娑,盛纮刚想开口安慰,但老太太话锋一转改口道,“如今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也一模一样的,差点断送掉了!要不是明兰那个丫头奔到大街上找郎中恰好遇到顾侯爷的二公子,那孩子大概是活不下来了!”
盛纮看到老太太言辞犀利,赶紧跪在她面前认错道:“母亲,都是儿子。。。。。儿子的错!都是儿子没用!”
老太太把头撇到一旁说道:“你很有用!你太有用了!若是无用,你就该循规蹈矩,正妻为上,嫡系为尊!不至于宠妾灭妻,弄得家宅不宁!我知道,你的生母春小娘,带着你不容易,我虽是嫡妻,但当时自身难保,没能照顾到你们,所以你生怕林噙霜带着孩子们再吃你当初的苦,便又给田地又给铺面!弄得一个小妾比大娘子过得还体面!”
盛纮一边听着一边抬头去观察老太太的神色,看到她稍微安宁了一点,于是直起了腰说道:“母亲体恤儿子,句句话都说在儿子心坎上了!母亲,大娘子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儿子是心里生怕。。。。这才。。。。。”
“起来吧!”老太太看着灯光下的盛纮,一把年纪的人了,她也不好再像幼时那般苛责,语气松了下来说道,“喝口热茶。”
盛纮站了起来,依然垂头丧气得仿佛一个被训斥的小孩似的,母子俩各自端着碗喝了一口,老太太苦口婆心的说道:“万事有章法,你担心大娘子的脾气,也该有办法!或哄,或劝,或吓唬着,终归得按章程走,可你怎么办这些事的?屋里原本各有其职,打从你娇惯妾室,轻慢大娘子就尊卑乱套,嫡庶不分了!”
盛纮一听话茬,赶紧接道:“这些个刁仆,他们欺噙霜脸嫩,不会理事管家,整日里聚在一起耍乐!我狠狠打了,发卖了!”
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看来是打算把林小娘护到底了,于是她咬牙狠狠说道:“我这番话的意思,你是真不知也好,又或是不肯接我的话也好!我都不管了!活生生两条人命,就这么被你的宠妾玩弄于股掌之中,有些话,拼着得罪你!我也要说了!”
盛纮听到老太太直接把最后的纱窗纸撕破,也不再装孝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母亲说什么话,儿子是一概依从的。”
“这都是你林小娘的差事!她把差事办成这样!可见不是个理事的!”
盛纮眼珠转了转,似乎很不满老太太的这番责骂,于是说道:“这个家,终究还是母亲才能够打理顺畅的!”
“你也不用拿这话堵我,我这一把年纪,病又刚好,怎又心力管家?你还是让我多活几年吧!你那大娘子把卫小娘的儿子接到自己院子贴身照顾,又给卫小娘请了好几个郎中早晚把着脉,熄了卫家的怒气,大娘子是好的!”
“母亲说她好,她自然是好。”
老太太用眼睛瞥了一眼满脸不服的盛纮,也不想和他斗气,开口安抚道:“我知道,她每每说话夹枪带棒,让你很不痛快!可你仔细想想!她是王家的嫡幼女,千宠万爱的长大,偏偏你立身不正,宠妾灭妻,整个扬州官眷笑她多年,她能忍到今日,自然一肚子火,你去告诉她,她就自管看顾小七,若是卫小娘撑不过这一次,小七就过到她的名下,若是能撑过那便还是让卫小娘自个儿养着,至于六丫头这娃娃,不用她费心带着,交给我便是了,去吧,我也该歇着了。”
盛纮一听此话,整个人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对墨兰前程的图谋,他赶紧开口:“明兰现在有她姨妈照看着,挺好的。。。。又病了,别过了病气给母亲!母亲若是喜欢养孩子,那就养墨兰吧!听说墨兰也是很孝顺的。”
老太太本不欲把话说白了,但奈何盛纮是个不听实话不肯低头的驴屎蛋子,她只好瞪眼说道:“你那林噙霜把卫小娘照看得半生不死,我反而撇下一个生病的孩子不管,倒把她林噙霜的姑娘弄到跟前来养着,好啊,天下竟有县里决堤府衙知州升官的道理了。”
“儿子。。。。儿子是觉得墨兰乖巧!母亲不至于太受累。”盛纮被骚了一脸,依然梗着脖子找借口。
“你以为卫家人来真是跟你要六丫头回去养着吗?人家是绕着弯子在跟你说,现下她姐姐昏迷不醒,小七被大娘子照顾她们还是满意的,若有人好好照顾六丫头,那就相安无事,不然,咱们就可得小心了!”
盛纮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这。。。。明丫头在她小娘院子里,七八个女使围着,还不算好的照料?”
“你呀你呀!这些刁仆在家里住了多年,知根知底,原可以带去京城再做处置,谁也不知来历,可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打又卖结了仇怨,前脚明兰奔到大街上给她小娘请郎中,后教你又请了七八个郎中给你妾室看诊治,现下又发卖奴仆,谁人猜不出蹊跷?若有个眼红你高升的,把他们拉去做人证,参你一本,你还想顺顺当当的升官去京城吗?”
此话一出,盛纮一改之前阴阳怪气的脸色,整个人瞬间严肃了起来,直呼:“糊涂!糊涂!儿子实在是莽撞!母亲说得是,儿子浅薄还请母亲多指点!”
“以汝爱子之心,及人爱子之心,这本书,通判不妨再仔细看看!”
“是!”盛纮双手接过书本,定睛一看居然是《孟子》,但他刚刚被教训了一番,现下只好点头称好。
掀开帘子,他顺手就把《孟子》交给了冬荣,然后笑了一下。
突然一个小丫鬟急忙跑了过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念着什么,他刚要发脾气,却听丫鬟说道:“主君,大事!卫小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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