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满,万物皆盈。
竹影婆娑,榴花似火。蝉鸣高柳,蝶戏窗前。
然而,永福宫内,日光稀薄。寝殿深处,皇帝静卧龙榻之上。四周轻纱曼舞,却难掩其日渐消瘦之姿,面容苍白如雪,昔日威严尽褪。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眸,此刻半启半合,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自朱砂中毒后,皇帝的身体便日渐虚弱,即便是微不足道的风寒之症,亦需漫长时日方能缓缓复元。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却更显得这宫殿内的寂静与孤寂。
岑思卿亦如往常那般,来到永福宫为皇帝汇报政务和侍疾。
“眼下,离秋试不足四月。各州府县都已张贴公告,广而告之今年科举制度的革新举措。目前观之,此举深得民心,士子与百姓皆对改革抱有殷切期望。”岑思卿一边服侍皇帝服药,一边保持着君臣之间该有的恭敬态度。
皇帝听言,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于即将到来的秋闱大考改革,他心中自有盘算,故而并不显得过分忧虑。然而,他的目光忽然转而温和地落在岑思卿身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处理政务游刃有余,朕对你确实颇为放心。”说着,皇帝缓缓抬头,目光深邃:“朕听说,太子妃经历上次催产,又因坠崖之伤,身体仍未恢复往昔之强健。你二人成婚已有多时,却迟迟未有子嗣,这不仅是皇家之大事,亦关乎社稷之根本。”
言及此处,皇帝微微一顿,再次开口道:“作为储君,你肩上承载着继承大统的重任,子嗣问题不容忽视。朕知你与太子妃情深意重,但皇家之事,往往需顾全大局。你是时候,考虑纳侧室之事了。”
岑思卿听闻皇帝提及纳妾,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轻柔地将一汤匙汤药送至皇帝唇边,随后缓缓言道:“父皇明鉴,子嗣延续固然重要,但儿臣如今一心忙于政务,无心顾及旁的,还望父皇体谅。”
皇帝见状,轻轻地将药碗推向一旁,面带愠色,显然对岑思卿的回答并不满意。
“政务固要勤勉,然子嗣之责亦不可轻忽。”皇帝语重心长地再次强调,“身为储君,当知凡事皆需以大局为念。”
岑思卿闻言,轻轻叹息,放下手中的药碗,对皇帝说道:“父皇的教诲,儿臣时刻铭记于心。但儿臣认为,这大局,首要者乃是天下社稷之稳定,黎民百姓之安乐。至于个人的幸福与家事,儿臣愿将其置于国家之后,待时机成熟,再行考虑。望父皇能体谅儿臣的这份心意,让儿臣得以全心全意,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
“莫要强词夺理。”皇帝反驳道:“你身为太子,子嗣便关乎国本,岂可轻易搁置?”
岑思卿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冷淡道:“父皇今日提及此事,想必是已为儿臣打算好了一切。”
皇帝轻咳几声,直接说道:“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膝下有一女,年岁与你相仿,才情出众。据闻,在你太子加冕庆晏之时,她曾随父入宫,有幸与你邂逅一面,自此心生倾慕,念念不忘。”
“但儿臣对她,未有任何印象。”岑思卿言语中略带几分抵触。
“无妨。”皇帝语气轻巧,继续劝说道:“太子娶侧室、纳妾,乃为皇室绵延子嗣之需。朕同意,待你登基后,可如你愿,立萧楚曦为皇后。”
岑思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点心,一边递给皇帝,一边故意说道:“左都御史大人官居正二品。虽然儿臣也曾听闻,其女才貌出众,品性端正,但若是侧室,儿臣以为因是正一品太傅之女,才配得上太子侧妃之名。”
皇帝闻言,面色一沉,挥手将岑思卿手中的点心拂落在地,怒喝道:“大胆!”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袭来,让他身形微微颤抖。
岑思卿见状,冷静地看着皇帝的双眼,片刻后,他缓缓跪下:“儿臣一时失言,望父皇恕罪。”
皇帝喘息稍定,继续斥责道:“太傅之女早已嫁作他人妇,身为储君,你的言辞岂可如此轻率无状!”
面对皇帝的呵斥,岑思卿的神情并未如往常那般温顺,反而流露出几分冷漠。他跪在地上,一言未发。
皇帝心中了然,岑思卿并非是在针对左都御史的官阶,而是在故意表达不满与反抗。这一刻,皇帝想起了此前那个冲撞中宫、抗旨离宫的岑思卿,他深深叹息一声,说道:“纳侧室和子嗣之事,皆非儿戏。”然后,又沉声说道:“若你愿意迎娶左都御史之女,朕不仅会亲自为你们赐婚,亦愿退位,将皇位传与你,你且认真考虑。”
听言,岑思卿抬眸,再次直视皇帝,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与不屈问道:“若是儿臣不愿呢?难道,父皇就要将儿臣这个太子废黜了吗?”
“放肆!”皇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再次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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