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个朋友发来短信。‘我家什么都没了,全被大水冲走了,甚至一双拖鞋都找不到,我觉得我的生活糟糕透了。’
然而,我也觉得我的生活糟糕透了。
我甚至糟糕到痔疮出血,残留在浅色内裤上,被女朋友看到,最后还要背对她,让她盯着我内裤上斑驳的红点向她解释我绝对不是同性恋。
这样糟糕的人生,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觉得我的人生开始向别人常说的茶几,一样渐渐摆满了杯具。这种心情就像有一台挡在你前面的拖拉机,你急着想超车却发现只是条单行道。
我开始怀念那些过去的日子。
我记得我小学时有位叫老狗的小兄弟,我们形影不离。那时候我们是很有些学术精神的。我们每天放学要经过一条叫小米市的街。那条街不长也不宽,只是上面集中了整个城市的性保健品店。
各式含沙射影的广告语,宣传海报就这样印刻在我们的童年里。
我们最先研究的品牌是一个叫助根的,我单纯的以为,那个是给树木施肥的。后来老狗对我说不是的,然后很详尽得给我解释了那个根是什么根。
我永远记得我低头看着自己裤裆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天空一片蔚蓝,和风徐徐。后来我渐渐发现,在我们这个年纪该懂的,不该懂的,老狗全懂了。当然学习上的除外。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每天将研究的成果在第二天带回学校和同学分享,最后结果是我和老狗的家长肩并肩得站在了老师面前。
老师说那是一条肮脏堕落的街,老师很痛心疾首,仿佛是她的管教不力促成了我们这样的堕落和颓废。说着说着,老师眼眶湿润了。父母们甚是感动,为我们有这样的老师而充满希望,也为我们这样不争气的孩子而绝望。回到家,我和老狗各挨一顿打,各写检讨书一份。而多年后老狗告诉我他看见小学时的班主任和她老公从小米市的一个店里出来。
我们在性保一条街的熏陶下茁壮成长,度过了爱动脑筋的童年。小学毕业后就不再走那条路了,小米市渐渐淡出了记忆。
初中时,认识了几个和我们一样没有办法好好上课的人,和老狗一起开始爱上去上网。那时的网络,一片死寂,并不生猛,偶尔去些BBS,社区之类的,发点牢骚。那时候网络虽然死寂,却不严峻,不像今时今日,你在网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周立波的呈堂证供。
后来我们又流行起了跑,跑饭,跑烟,甚至打的都跑。
老狗有一次叫我们等在对面,他走向一个公交车终点站旁的小卖部,要了两包烟。他盯着小卖部的阿叔良久,阿叔担忧的提醒了句,还没给钱。老狗‘恩’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跑。小卖部的阿叔怒吼一声,旁边的公交车便追了出去。老狗就在那条上坡路上全力冲刺着,外套鼓满了风。那一刻,我内心有种莫名的激动。
接着几天后,我离家出走,几乎饿晕。晚上老狗说要请我去吃夜宵。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夜啤酒店里大吃大喝,老狗只是不断得重复一句话,吃什么随便点。我吃饱后,忘记了老狗是如何叫我先去网吧的了。我走后不久,听见后面一阵骚动,看见老狗在两个人前面狂奔着。他奔跑的姿势很用力,就像前面有一面玻璃,而他准备全力冲破它一样。给我留下的,仍然是一种无法述说的激动。
几个月后的某天,我们坐在长江边喝酒。我们聊起了跑。
老狗喝了点酒,神情激动,告诉我,这个就像是学校要我们上课,我偏不上;要我们在乎考试成绩,我偏不在乎;规定我要去研究爱因斯坦和爱迪生是不是一个祖宗,我就偏不去研究;让领导先走,我就偏要自己先走;买东西吃东西要给钱,我就偏偏不给。你说他妈的人活一生怎么就这么多约定成俗,那是他妈的他们自己约定的,不是我,这种跑的感觉,就他妈的像风一样自由。
我当时眼眶湿润了,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原因。或许是他神情激动的吼了一串排比句,让我觉得像在看抗战题材影片。也或许是他那一句,像风一样自由。
而我们当时就仅仅是这样荒唐的诠释着,我们所谓的自由。然而我们当时并不懂,自由定律二,约束是自由之母。我们所痛恨的这些约束,恰恰是使我们能感受到自由和拥有自由的东西。
突然某天晚上,我给老狗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他刚刚下班。我笑他穿得很西装革履吧,老狗在电话那头尴尬的笑着。我告诉他,我突然怀念我们原来一起把衣服挂在肩膀上,脚夹着拖鞋在夏天里一起走的情形了。
电话两头沉默了很久,然后只剩下了嚎啕大哭。
或许我们那时候只是觉得就像一句歌词所说的,我只是个孩子,世界是个梦靥。又或许其实真正梦靥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们一颗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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