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璧的院子是她刚来庆云村那年从村正手里买的,这种已经归入官府的房屋大多都已经废弃了五年以上,即便一开始简单修葺了一下,整个院子还是光秃秃的,纷飞的大雪落在院墙边的早已枯死的树枝上,显得零落而又萧索。
李藏璧侧身踢开半掩的房门,屋内有些暗沉,只点了一盏油灯,一个简单的火炉搭在床边,炭火劈啪作响,在寂夜中显得格外明显。
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塌的书架,断成几块的木椅,破碎的瓷片堆在墙角,乱飞的银票和满地的书页,甚至连墙面都洒满了淋漓的墨迹,堪称一片废墟。
但李藏璧没有对这副景象过多解释,元玉也没有多问,只是视线在各处转了转,确定这里只有李藏璧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元玉被放置在了窗边的躺椅上,那躺椅宽大结实,上下都垫有一层厚厚的皮毛,甫一落入其中,他就能感觉到一股柔软的暖意将他包裹,冻到没有知觉的手脚开始发麻。
李藏璧走到他身后,将他连人带椅地往火炉边推了推,又绕过来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说:“把鞋子脱了烤一烤。”
他依言照做,将鞋子脱在炉边,雪白的袜子已经湿透了,洇成深色贴在脚背上,透出一抹玉白的肤肉。
李藏璧又从床上扯过一张厚厚的裘皮递给他,说:“袜子脱了,外衣也脱了。”
他脸色有点红,抬手接过,冰凉的手指不小心蹭到她手背上,又匆忙收回来。
但李藏璧已经感觉到了,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说:“手怎么这么冷?”
他不说话,脱了外袍,将裘皮盖在膝盖上,慢慢俯身解了袜带,洇湿的袜子很快被抽出来,胡乱地搭在鞋子上。
玉白的脚趾宛若一点雪色,轻轻向上一抬,蜷进了乌黑的裘皮间。
太冷了,未经寒不知暖,现而今他被这股柔软的暖意包裹,便开始觉得刚刚站在门口的冷意愈发难以忍受,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往下窝了窝,乌发垂在脸侧,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李藏璧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乌黑的瞳仁泛着冷澈的光,专注的几乎不像话。
她重新添了两块炭,用火钳拨了拨,问:“到这和你爹说了吗?”
元玉声音微哑,低声回:“没。”
李藏璧道:“我等会儿去帮你报个平安,今夜你就在这待一晚吧,明日让你爹来接你,这几日来往的人多,你孤身一人从我院子里出去被看见了也不好。”
她自知考虑万全,但元玉却低落地垂了垂眼,过了几息才道:“别去,天太黑了,等会儿我自己走就行。”
李藏璧道:“都冻成这样了还逞强什么?腿还疼吗?”
这句话像是什么闸门,将元玉积攒几月的委屈全都泄洪似地放了出来,藏在裘皮下的手顿时攥紧了自己的衣裳,本就冻得僵硬的手更是用力到发疼。
好几息,元玉才勉强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低着头小声道:“……疼。”
听到这话,李藏璧垂手放下了火钳,站起身,在满屋的狼藉中寻到了一个横在地上的矮柜。
那矮柜的柜门只有半扇,也是摇摇欲坠地粘连着,李藏璧用脚把它扶正,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盖得紧紧的木头罐子。
她走过来递给他,说:“冻伤膏,你自己涂吧。”
“好。”元玉抬手想去接,但没想到僵直的指尖蜷了蜷,丝毫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罐子从自己掌心滑落,眼见就要砸在地上,他心中顿时一紧,却没想到李藏璧反应极快,立刻伸手一抓,将其稳稳地握在了掌心里。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道歉,伸手还想去拿,但李藏璧却没再递给他,自顾自地拖了个小马扎坐在他边上。
“对不起……”他慢慢收回手,又道了句歉。
李藏璧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说:“对不起什么?”
他指了指那个罐子,说:“我差点把它砸了。”
闻言,李藏璧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只是个罐子而已,便是砸了也就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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