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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只见父亲一瘸一瘸的进屋,找个凳子坐下来,让我给他倒一盆水,说要洗脚。我把水给端来后,就问院子里那个头上带瓦罐的家伙去是谁啊。父亲又让我往水盆里放了几勺盐巴,拆开被烂衣服裹着的那只脚,伸到盆里去了,给蜇得一阵咬牙咧嘴的。他说,是村东边二虎子家的傻大小,半夜里跑咱家来装神弄鬼的,被我一顿好打,给打跑了。

瞧他面上表情狰狞,汗水涔涔的,我又问他为啥要用咸水泡脚呢。他说恐怕伤口感染,已经开始发痒了,用盐水消消毒还是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快四点了,母亲还没有回来。

洗完脚后,父亲又问我要些纸。事儿可真多。我就去床头拿了半卷,给他撕下来一点儿递过去,他说太少,多拿点儿。我说要恁些纸干啥,擦脚的话可以用烂布啊,俺娘说让省着点儿用纸。他说甭恁些废话,快点儿给我多撕点儿。

他得到大量的纸后,就有些艰难地站起来,脱下裤子,也不顾忌,面对着我,朝后面弯腰撅腚,将纸往腚沟子里掖,说刚才去解大手去啦,走得急,忘了捎纸。

当他把纸抽出来时,却是血淋淋的,散发着恶臭,把我给吓了一跳,忙问这是咋啦。父亲又撕了些纸探到后面,连攮带搓的,表情跟被掏耳朵时一样,有些呻吟地说痔疮爆了,又疼又痒得慌。

当他再次把纸给拿下来放眼前瞅着,甚至还凑鼻子上闻闻,我瞧见纸已经让他给揉破了,有些红黄秽物粘到了手指头上。

可奇怪的是,那纸上竟然带着两只黑色的大蛆。我指给他看时,他的神色有些慌张,赶紧把纸扔地上,将那蛆给踩死了。说娘的,这纸质量不好,已经开始生蛆了。

母亲回来了,憔悴的脸上带着些许惶恐。我父亲问她咋回来真晚啊。我母亲说那脖子上的肉开始发烂了,不好缝,缝好了几次都叉开了。我父亲又指着她的面容问,咋啦这是,看着不对劲啊。母亲脸上的惶恐更加明显了,压低了声音说,三儿啊,我们在给大哥缝头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儿。

原来,我大伯的肚子膨胀了起来,刚开始还以为是尸体腐败发酵引起的,就没怎在意。可当我母亲和大娘忙着针线活时,我大伯那个鼓梆梆的肚子却蠕动起来,像是有啥东西在里面不停地挪移着。

我父亲听罢噗哧一笑,说恁这些娘们啊,都爱瞎多心,这脖子上开恁大个口子,说不定是钻进去老鼠了,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摇了摇头,母亲沉着脸说,不像是老鼠,因为肚子里面的那个东西比较大,圆嘟嘟的,就跟一个七八斤重的西瓜差不多。我父亲瞠目愣住了,突然叫唤一声我的娘哎,可别再是咱大哥怀孕了。

母亲点了下头,说怕的就是这,你看咱们家这一段时间,净发生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我父亲猛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这可不能让他给生出来啊,生出来的指不定是啥玩意儿呢。

到了第二天大清早,我们都还睡着的时候,门子又让人给使劲拍了一通。父亲睁开惺忪的眼,一看我睁眼醒着,便踹给了一脚,责令我赶紧去下床开门。

门子打开一看,是我大娘过来了,急忙火燎的。我关心地问大娘你咋啦。她却狠狠揪住我的耳朵将我甩到一边了,身形冲至床前,对我父母嚷,别睡了,快点儿起来吧。我父亲拉过被褥盖住有些鼓的裤裆,从床上坐起来,不满地说大嫂,你这是干啥啊,昨天熬了半夜,都瞌睡得慌。

撩去被子的一角,我大娘一腚坐在床沿上,粗鲁地拽住我母亲的胳膊就往上掂,说弟妹你快点儿起,有事儿给你说。我母亲只得半躺着,揉着眼皮子,撩开凌乱的头发,说你有啥事儿跟恁家三儿说都中啦,非拉我起来干啥。我大娘瞪了我父亲一眼,说这蠢种无用,给他说了啥屌事儿也不当。

这话把我父亲给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一向害怕自家的大嫂,因为小时候被刚嫁过来的大娘用针把嘴给扎了,打那以后就没再敢顶撞过她。他故意趴在床上,撅高屁股,使劲一用力,噌地放了一个大屁,算是发泄不满了。

“娘咧,真是臊臭哩!”

还是避免不了让我大娘往腚上给他狠狠拧了一下子。疼得撑不住,拔开裤头子一看,竟然还给拧流血了。

我父亲的屁股上不知道啥时候生了两个碗大的脓疮,烂得已经生黑蛆。问他感觉得咋样,他又闭嘴不吭声了。

我大娘给母亲说起事儿来。

原来,昨天夜里,我母亲走后,我大娘也休息了,她觉轻,加上这些发生的事儿让她心里咕咚得慌,所以只睡了俩仨小时不到,就再也躺不住了,正好这时天也明起来,就去厨房里做饭了,却发现馍筐里先蒸的一锅玉米馍馍,连半个都不见了。她可记得清楚,头个晚上这馍筐子还满满的啊。

去叫醒三个孩子问了问,都说没吃过玉米馍馍,吃的都是爷爷丧事儿上剩下来的好面馒头。这可稀罕啦,我大娘心里犯着叽咕,去隔壁屋里整理我大伯的尸体了,却发现他的肚子又大了整整一倍。其实这还不算是最惊奇的。最惊奇的是,我大伯的嘴巴上残留着玉米馍的渣渣。

于是我大娘就推断,是我大伯把那一筐子玉米馍馍给吃了。

“我的娘哎,咋净些邪门子的破事儿呢!”听完后,我母亲拍了下大腿,显得十分无奈,又恼火得慌。

“那这事儿到底咋弄啊?”我大娘着急的问。

沉吟一下,我母亲扶住额头,拧着眉疙瘩思考起来。惹得我父亲白了她一眼,说瞧你那屌样儿吧,小学二年级都还没毕业,搁这装巴得怪有劲,有能耐你去上北京开大会儿去,再让人家给你整到新闻联播里面。

这句话直逗得我大娘笑得嘎嘎叫,前仰后合的拍巴掌,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刚丧夫的寡妇。

思考完之后,我母亲给出一个方案,那就是不要给我大伯办丧礼了,抓紧挖个深坑埋起来吧,免得这两天再生啥蛾子。

我大娘犹豫起来,说这要不办丧事儿,那以前恁大哥给人家随的份子钱都白搭啦。

“哎呀,这的确是个挺严重的问题,多少份子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咱做人不能吃亏,你说是不嫂!”我母亲嘬着牙花子,一副感到惋惜的样子。

又开始作难了。

三个人又磨磨叽叽了半天,最后决定:把我大伯的尸体给火化了,用个罐子把骨灰装起来供着,这样在办丧事儿的时候就不怕他起啥蛾子了。

待我大娘离开后,我母亲要起身去做饭,先把屋子给打扫了打扫,一直嘟囔着屋子里的味道难闻,咬定是我身上发出来的那种腐臭,让我去使劲洗洗身子,再往身子上喷些打虫药,因为打虫药的气味浓。

她往厨房里时,发现墙根底下有几张草席子,正用来盖着啥东西,便掀开来,吓得尖个嗓子叫唤起来。我和父亲闻见,赶紧过去了。原来有个人在墙根儿那盘坐着,头上正罩着个瓦罐子,一动不动,似是死掉了,地上有老大一滩血。

再仔细一观察,见他盘起来的腿只有半截子,脚踝以下的部分不见了,也就是说,没脚啦,像是被砍掉了,血就是打断口那流出来的,还新鲜着,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我说爹,二虎子家的傻大小不是让你给打跑了么,他咋又在这儿搁着了。父亲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母亲在床上躺着时,就已经听父亲讲过昨天夜里院子中所发生的事儿了,不禁深深担忧起来,说别再让二虎子家的人给讹住咱了,快点儿把这玩意儿给处理了吧。

我父亲粗暴地说:“处理啥处理,这人又不是我弄的,昨天夜里,我就砸了他两棍子,把他撵跑了,谁知道是哪个腌臜种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又给弄到咱家来,分明是想陷害咱嘞!”

“弄不好就是二虎子自己办的事儿,他就好讹人,上年我从他家门前过,不小心踩烂了他家的南瓜秧子,他让咱赔了他家一袋子麦,这事儿你还记得不?”母亲忿忿不平地猜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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