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微博大号进来这条私信的时候,言笑正和言出在去往桐楼的路上。
桐楼这些年发展得很快,但不包括交通运输业,十年前说要动工修建的机场现在依旧是一片废土,言笑只能先坐动车到离桐楼最近的淮县,再转大巴到桐楼客运站。
订票那会,d、f座已经没了,言笑和言出被系统分到相邻的b、c,靠窗的a座是一名妇女,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比言出小一点的男孩,上车没多久就哭闹。
一开始女人还会温声细语地轻哄,见他还是不肯安分下来,耐心逐渐告罄,责骂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男孩哭得更起劲了。
前排乘客起身让他们动静小点。
奏效了。
但只维持不到十分钟。
周围人似乎都认命了,没有再提这事,言笑没那么好说话,加上“去死”两字如同魔音一般,还在耳边萦绕,她的心情糟糕透顶,不耐烦地将眼皮一垂,发现言出已经被吵醒,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嫩的侧脸上刷下一小片阴翳,显得惺忪的双目更加无神。
言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脸蛋,然后捂住他的耳朵,冷脸朝隔壁丢过去三个字:“安静点。”
大概觉得她态度过于恶劣,女人变本加厉,还拿手拍了拍自己孩子的大腿,力道略重,男孩扯开嗓子哭。
声音刺耳到言笑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瞥见小男孩手里的奥特曼玩具,过了两秒,凑到他耳边,笑眼盈盈地说:“再哭,我就把你变成又丑又笨的大怪兽哦。”
哭声瞬间小了。
言笑身子靠了回去,拿侧颜对着女人问道:“他为什么一直哭?”
女人记着刚才她那句称不上威胁的警告,脸色更加难看,“小孩子哭哪有什么道理?”
“是挺没道理。”
言笑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阵,友善提醒了句:“不过你也得好好哄他,别打别骂,我怕再闹下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小孩是你拐骗来的。”
一句话把女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耳朵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言笑越过她看向窗外,车速快,风景被拉扯成一团团歪歪扭扭的影子,像要把人包裹住。
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没来由的,桐楼冬日的景象已经浮现出来,不同于江南水乡的柔软细腻,也没有大西北的干燥粗粝,它更介于两者之间,连风都是半湿半干的,穿过光裸的枝桠,带起建筑工地的飞尘。
在被回忆侵袭的过程中,言笑感受到挣脱不开的压抑,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些。
中途小言出一个人去上了洗手间,回来时左眼皮下方多出一条细长口子,言笑问他怎么伤到的,他扁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眼泪悬在眼眶,要掉不掉的,好一会才用软糯的哭腔说:“阿姨的包包拉链——咻——弄到脸上——出出疼。”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加上断断续续的,言笑费了好大劲才听懂,心软塌塌地陷下一角,半蹲在他身前,仔细看了会伤口,不深,但也划出了一道血痕,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包,消毒后,蘸上卡通创可贴。
小家伙明显忍得很辛苦,眼皮一个劲地打颤,小嘴撅成了一个圆。
言笑温声细语:“乖宝,疼就哭出来。”
言出摇头,“哭哭说过,在外面不能吵闹,会影响到别人休息。”
他一说完,a座女人好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言笑有理由相信她这会正在心里咒骂自己。
淮县今天天气糟糕,没有放晴,黑压压的一片,估计前不久下了场雨,地面湿滑,言笑一手牵着言出,一手推动拉杆箱上了大巴。
好巧不巧,又遇到了火车上的那女人,只不过这次两个人坐得很远,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一小时又二十分钟后,大巴停在桐楼客运站。
位置偏僻,附近没有居民楼,除了工厂就是废弃河流、田野,气味难闻。
一下车,言笑就感觉自己被风沙刮了重重一耳光。
她给言出戴上口罩和亲手织的宝蓝色毛线帽,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又经过半小时的颠簸,这趟旅程结束。
言笑怀疑司机给计价器做了手脚,不然也不至于同样的距离,比她在申城时收费还要多出一大截。
无视司机精明又殷勤的笑,她沉默着下了车,取出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牵住言出肉嘟嘟的小手,循着记忆走到胡同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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