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话说到这儿也就罢了,庆南王脸色回暖,殊不知这傻牛叹口气又道:“就是连年的税赋越来越重,征茶使走了还有官爷,官爷走了还有差役,差役走了还有地保,一层层的要银子。”
抓起一小串葡萄嚼着,转头瞧王爷:“您要是能给说说,把我们茶乡的税赋减一减,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了。”
又一叹,“前几年收成不好,供奉之后家家也没几个余钱。我表叔家的二姑娘因为置办不起嫁妆就这么一直耽搁了,其实我那妹子长得可好呢,又勤快,又会过日子,现在成了老姑娘,可惜。”
林梦卿全身发抖。
别看坐在王爷身侧,但主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就像一根根针……炸毛刺猬?
沈聿枫坐在庆南王对面,更是把他神色变化看了个全。饶是少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心生畏惧。
庆南王笑着,比不笑可怕;歪在榻上,比拿刀架着你颈项可怕;手里的扇子慢悠悠磕打在曲起的膝盖上,卟、卟的像催命鼓。
“现下征多少茶税?”用扇子挑了一缕小茶农散在耳边的乱发来回拨弄,漫不经心。
“按惯例是十税一,可次次都要多给五分。去年年景好,雨水来的也好,我们本以为能多赚一两贯,家家都喜气洋洋。结果竟然要多缴八分,差一点便是十税二……”
啪啦一声,扇子离手摔在桌上,除了大牛一直拿在手里摆弄的茶碗,其余三盏尽碎。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大傻牛的心思,他惹的事就得他收拾摊子。挠挠头,“王爷别生气。我们都知道那些是京城里派来的官家人,您对我们还是很好的。”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那只华丽衣袖,诚恳的说:“我们扛得住。”
庆南王听了心里更是一把火干烧,但他这人怒极必笑。
大牛看着那口对着自己龇出来的森森白牙,心里打了个悇儿,“王、王爷……”
荣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很好,别怕,我不是气你。”
沈聿枫突然轻笑一声,“怪不得我们楼里的生意这般好,原来是臭虫太多,咬得老百姓不得安宁。”
白牙不见了,眼睛立起来了。
王爷的手还在大牛头上揉来揉去,害得这倒霉蛋想跑都不敢动。
“沈少侠行走江湖,劝你一句,官家事少议论为好。”
“哦~我到从不在乎这些,孑然一身有何可惧?”沈聿枫向前微微倾身,“到是王爷您,封地之内如果真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庆南王眼睛不立着反弯了下来,笑容满面,“不能。四海之内皆王土,天子也不会坐看如此富饶的南域被糟蹋得千疮百孔。”
沈聿枫笑着拾起桌上的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四行诗,念:“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好诗!”
手腕一甩,合折上递给对面的人,目光灼灼:“王爷收好自己的东西。”
庆南王接了看也不看转手递给大牛:“这个也赏你。”
甩袖而起,连着亭子里的人都跟着赶紧站了起来。
林梦卿乖巧的替王爷整理了一下略为散乱的衣衫,垂头的功夫横了一眼沈聿枫。这人真讨厌,平白的招主子不开心!
大牛也傻傻的站在一边,弄不懂怎么刚才还说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冷下来了呢?
王爷看着凉亭对面的花草出神,突然扭头问他:“你最近种的什么?”
大牛:“小红萝卜,脆甜脆甜的。”
“很好,长成了送来些我尝尝。”再不看沈聿枫一眼,带着两位公子施施然去了。
夜,月如钩。
一条人影轻巧的由房脊跃下站定在王府书房门前,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再看时,房门虚掩,人影已隐没在屋内一片黑暗中。
半柱香的时间,人影又从房内悄然而出,借着寡淡的月色,模模糊糊能看到来人身着夜行衣,还有一张蒙了面的脸。
就在这位不速之客前脚离开,后脚又一条黑影忽然出现在刚才他站立的门前,无声无息,再次隐没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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