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草长莺飞。黑雾已有半月不曾现世,八荒六合一派祥和。
没架打,又不用担心灵力不足,说起来正是难得的好日子,但玄女有些无聊。
她一身月白宽袍,长发用一根玉钗松松挽就,随适的很。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设了一张软榻,很散漫地斜倚在榻上,榻脚还搁着两坛歪倒的桃花酒。
阿福噔噔噔地跑进院来,手中还拎着一个有他半人高的食盒,抱怨着:“就是你非要吃菊花糕,你猜猜,我跑到哪里给你寻菊花糕?”
她微微有些醉意,仰躺在榻上,嫌天宫太亮,用一张软帕遮面。
“你又喝多了。”阿福脚尖踢了踢空酒坛,拿出菊花糕,自己啃了起来,“我可是去十三天,找菊花仙子要的。她一听是你要吃,愣是做了三笼,见我实在是拿不动了,还贴心嘱咐我,不够再来。”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回答的是前一句,“我好像得病了。”
阿福惊得掉了半块糕在地上,她感叹道:“从前做战神的时候,虽然苦,倒也乐得其中。现在是清静了,我又觉得浑身上下难受的厉害。”
“你就是闲得慌。”阿福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像一只小仓鼠,模糊不清地:“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原定在三月十五的朝会,同西天佛祖的法会撞上了,我听菊花仙子说,天帝不打算办了。”
玄女略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还有这种好事?佛祖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
阿福举起最后一块菊花糕问她,“还剩一块,娘娘吃吗?”
玄女没伸手,她喝完酒会有些絮絮叨叨。
“天宫的菊花糕不好吃,没有女娲娘娘做的好吃。天宫什么都不好吃,哪里都不好。”她很笃定的说:“天宫不分四时,不设昼夜,整日都是亮堂堂的,有什么意思。”
阿福咳嗽了一声,她说:“你喝点水吧,别噎着。”
阿福默默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文昌帝君,又默默地把嘴闭上了。
文昌帝君是来送请帖的,实际上应该由墨山来送,但是他很体谅墨山上下几重天来回走的辛苦,于是他主动来三十一重天送请帖,好巧,三十一重天只住着玄女一人。
他刚进琼台,便闻到了桃花酿的味道,桃花仙子酿的酒,与人极不相称,烈的厉害。
院子里的供奉鼎正冒着青烟,他站在供奉鼎前看了片刻,轻轻笑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何玄女施法时,会带有他的气息,原来是偷用了他的供奉。
阿福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银杏树下,躺在长榻上的人正在说话。他很有耐心的坐在一旁听了起来,期间阿福几度想开口提醒玄女,都被文昌帝君的眼神吓的憋了回去。玄女听见了倒水的声音,以为是阿福在喝水。
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我时常会想起他们。须弥山那么冷,他们怎么好丢下我。阿福,我想不明白,为何就剩下我。”
文昌端盏的手顿了一下,须弥山与魔祖一战,上古史籍中只有寥寥八字记载——‘诸神陨落,神界崩塌。’
他不欲再听下去,开口道:“是我。”
玄女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身体里的血都冷了。软帕还盖在脸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怎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她在脑中飞快的将刚才说的话迅速的过了一遍,确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此刻坐起来也很尴尬,不如装死吧。
文昌从袖中取出一个册子来,“本君来送法会的请帖——”他顿了一下,带着点笑意,“玄女娘娘坐起来接一下?”
……
玄女想,这个天宫她是呆不下去了。她极为僵硬地将软帕从面上摘下来,缓慢地坐起身来,还不忘记将散乱的头发捋顺,漏出一个她自认为端庄的笑容:“劳烦帝君亲自跑一趟了。”
文昌看着她,将贴子递了过去。她今日未着妆,大概是桃花酿的缘故,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散下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垂在腰间。轻薄地春衫被压出了痕迹,层层叠叠,像天边的云朵,有着凌乱无序的美。
她看着请帖,全然没注意到文昌的目光,震惊地抬起头,“不开朝会,为什么本尊还要去法会?”
她喝完酒,思维会比较跳跃:“我看起来,是很会念佛法的样子吗?”
文昌喝了口茶:“天帝的意思是,将朝会与法会一起办了,共一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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