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这趟出门后,果真有成堆的事接踵而至。
因曲园周遭眼线不少,他便暂时宿在外面,每日里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或者处置事务,或者亲自去盯梢踩点。因章家认定盛煜重伤后玄镜司已不似从前凶猛,加之仗着军权死士向来骄横,短短半月间,借着章绩和太后亲信“指路”,盛煜将章家在京城的明线暗桩摸了个清楚。
章家紧锣密鼓的筹划时,盛煜亦悍然发动袭击。
仅在一夜之间,禁军和京畿守军中与章家往来最密切的武将与侍卫,或是重病,或是失踪,最棘手的那位甚至离奇暴毙。章绩在京城最得力的下属,亦在办事时遭遇偷袭,恶战过后,折损过半。
翌日清晨,永穆帝以宫城安危为由,迅速调换重病失踪者的官职。
这场袭击藏在深浓夜色,盛煜选派精锐,分几十支小队逐个击破,来去激战皆迅如疾风。京城内外的百姓毫无察觉,巡城的兵马司得了授意,听见动静也未理会闹腾,寻常官员更是全然不知。
镇国公府里,章绩却是噩耗连连。
先是派出去的得力干将突然遭遇袭击,仅有数人逃出生天后回府禀报,次日清晨起,便陆续有章家所结交武将侍卫的死讯报到跟前,如丧钟连连敲响。而朝堂内外,却仍风平浪静,丝毫不知昨夜曾有过何等凶险的厮杀。
饶是章绩久经沙场,面对这晴天霹雳,也愣了许久。
敢在一夜之间大肆刺杀,且未惊动巡城兵马司,这背后定有皇帝授意。
禁军昨夜毫无动静,否则章太后必会察觉。
那么,出手的唯有玄镜司。
章绩想着那鹰犬无首、半数瘫痪的衙门,忽然生出种不好的猜测。
因玄镜司是永穆帝手中的利剑,章绩回京后,花了不少心思盯着玄镜司——
曲园周遭风平浪静,采买的药材虽有变化,倒推起来,盛煜伤势应未痊愈。虞渊始终留守玄镜司,赵峻自庭州回来后神出鬼没,极难追踪。但永穆帝起初还曾召见虞渊和赵峻,每回逗留的时候也不长,这十来日更是从未召见。
如此情势,玄镜司哪来的胆子刺杀朝堂武将?
赵峻和虞渊没那胆气,也没能耐布置这样周全隐秘的刺杀,还不露半点端倪,否则玄镜司统领的位置轮不到年纪轻轻的盛煜。
除非……背后是盛煜在指挥!
也只有盛煜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圣眷优渥肆意妄为的人,才敢对这么多武官出手!
这念头冒出来时,章绩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不止为昨夜的袭杀,更为背后深藏的东西——
若盛煜果真早已痊愈,昨晚的事情便是蓄谋已久的。这半月间风平浪静,他能紧锣密鼓的布置而甚少受到阻碍,并非永穆帝无能无力,而是玄镜司故意设伏,诱他入彀。而如今,章家在京城的布置虽未被一网打尽,却是气数大伤!
盛煜此人,当真是又阴险又命硬!
章绩对着案上那柄饮血无数的宝剑,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半晌,他抓起剑,去找往镇国公夫人。
……
初夏天晴的曲园,云翳远淡。
魏鸾坐在北朱阁的凉台上,觉得她快闷得发霉了。
长这么大,她在京城过得向来肆意张扬,即便没有皇宫恩宠给与的荣光,仗着敬国公府的门楣,也能随心所欲。往年里,从春花初绽到冬雪皑皑,四季景致流转,她养尊处优无事可做,闲时总能找到乐子。
浅春踏青,浓夏避暑,深秋游山,凛冬赏梅,四时游玩不断。
更别说还能到郊外骑马射猎,击球驰骋,跟着母亲进香散心,呼朋唤友。便是在这座京城里,也有繁华热闹的街市、乐声婉转的教坊、色香俱全的种种美食,可供她每日不重样地游走寻乐。
可自打去岁嫁进曲园,这些都断送了。
起初是家中蒙难,魏鸾本就满怀忧虑,加之彼时不知盛煜性情,行事处处谨慎,收敛着性子,不敢如从前般肆意。后来夫妻间虽熟悉起来,京城里却暗潮云涌,譬如这阵子盛煜神出鬼没不见踪迹,魏鸾是万万不敢出门闲逛的。
免得碰见云顶寺那样的事,不止身陷险境,还会给盛煜添乱。
每日闷在府里,除了读书逗鸟、侍奉长辈,只能变着花样折腾美食,聊以慰藉。
再闷下去,怕是能胖半圈。
而曲园景致虽好,也禁不住天天逛,那方粼粼湖波上,她都已乘船游过十几圈了。这会儿靠在凉台的美人榻上,魏鸾像个被禁足府里的小纨绔,只觉百无聊赖,更无心翻书练字,便只握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心神却已游到天外,不知盛煜安然与否。
这般闲了两日,却忽然有道消息传来,惊得魏鸾微微变色。
——说她的外祖母,定国公府的太夫人近来身体抱恙,虽挪到郊外静养去了,身子却是每况愈下。这两日更是缠绵床榻,懒于饭食,太医亦束手无策。老人家年岁渐高,怕时日无多,前天周骊音去探望时,还拉着手絮絮说了半天的话,很是想念晚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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