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对谈嘉慈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已经有差不多四天的时间,每天的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同一时期里,院里有三个系都在准备年展,每到这个时候,各种功能厅、展厅都被预约挤满,偌大的美院楼日常亮灯到十二点后,甚至更晚。
这个时候回家去,嘉慈基本赶不上解雩君晚间短暂的休息。
几天里唯一一次赶上面,是嘉慈熬了个大夜搞了一晚上的喷涂,而解雩君那时刚刚通宵训练完,两人开着视频,分别对着北京与上海早上五点不见亮的天叹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解雩君看着太阳拨开云层露出一点点的光亮来,突然想起了那天和周励昕的谈话,其实俩个大多数时候都在各说各的,本来各执一词,谁也无法劝服另一个人。
这一瞬间,他没有忍住,在哈气已经能够看到一丝白雾的冬日早晨,轻轻的、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如果一对相爱的人分开,大概率是因为什么原因?”
嘉慈看着夜里调出来却一大早冻干的藕粉色颜料,脑子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弯儿都没转,直接答到:“因为差距。”
他没有想得那么多。
只是身边恰好有这样一个案例罢了。
“太爱了,爱到不顾矜持,爱到失去自我。等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才会发现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差距本身。不那么匹配的条件,本来就不应该投入很多的感情吧。可能当时没有止损的概念,况且开弓哪有回头箭,爱一次,这辈子差不多就过完了……”
解雩君轻声喊他,“乖宝。”
他不该这样试探,大清早的就聊些致郁话题。可嘉慈却像是隔着语音窥到了自己的好奇心,话题一转——
“有那么一个女孩子,聪明漂亮的同时还拥有不俗的实力,这样的人理所应当的会被周围的人吹捧起来。可厉害的女孩子如果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她的眼界就会提得相当高,不是万里挑一的男人,那可轻易看不上。”
“后来,她的确得偿所愿,交往了一个各方面都堪称优秀的男人。”
话说到这里,解雩君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说的,分明是上一辈的那些事情……
“她从前的梦想是做一个外交官,后来,她的愿望,就只是做那个男人身后的女人,支撑他的事业和梦想。很多时候,当你开始妥协的时候,就会在感情里落下风。”嘉慈的语气干冷极了,他站在窗边风口,脸色是熬夜之后的苍白透明,唇色浅淡。“但是啊,太大的差距,会让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合时宜。”
解雩君又喊了一声乖宝,可嘉慈只是无所谓笑笑。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只认识了这位真爱至上的女士不过几年罢了。”
解雩君不是太明白,却也隐隐有了猜测,“周励昕不是你弟弟吗……”
嘉慈只是道了声抱歉,“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有些事情,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周励昕,他的确是我的弟弟,至少在我带着行李一个人去北京培训之前,我都以为他是我的弟弟,我们吃住玩闹、从小到大都在一起,除了他,我也没有别的玩伴。”
解雩君想起周励昕会称嘉慈为“周嘉慈”。
“再然后,有个人回来了,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并不是爸爸妈妈,只是舅舅舅妈,我的弟弟,也不是亲弟弟,只是表弟。而我,更是不姓周。至于嘉慈的意思,就是纪念一个姓嘉的男人,他善良而慈悲,是一个女人的一生挚爱……”
嘉慈是清纯带着丝丝甜气儿的幼态面容,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是真冷漠疏离,他把镜头挪向后面,挡住窗外风雾之中的一片野蔷薇灌木,它们不再开花,叶片和枝干枯瑟而泛黄,萧条之中带着一股别样的冷感。
“他们,其实都没有结过婚的。”
“我就算改成姓嘉,那又怎么样呢?”
“周女士永远是周女士,她一辈子也成不了嘉太太。”
嘉慈无所谓的笑笑,“从前我和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包括我其实不喜欢理科、不喜欢按部就班的听从大人们安排,到我和萧时因认识,我开始面对自己的取向,这些话、我也和他们都坦诚过的。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周励昕么。”
解雩君恨不得去到他身边,摸摸他被风吹凉的小脸,抱抱对方单薄瘦削的身子,但凡能让嘉慈开心一点儿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然后,她也知道了。”
“一个把早就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感情当成一生事业来经营的女人,她十多年没有管过我,甫一出现,就试图掌管我的人生,对我的选择和梦想指手画脚。”嘉慈顿了顿,用力闭了闭眼,慢慢的睁开,“我不可能对她和颜悦色的。”
解雩君都快心疼死了,“那我们不管她!”
“哥哥,我好喜欢你什么都不管的站在我这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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