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武定侯府高攀。
一来武定侯府在京中地位不如从前,二来她的身体缺陷的确不容忽视,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太低。
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万事都那般小心翼翼,以至于明眼人都看得出,在她心里谢斐大过天,她需要依靠,需要这个男人的疼爱。
就像攀援的紫藤萝,只有缠绕着花架竹竿才能欣欣向荣,蹁跹盛放。
江幼年的话倒是提醒了沈嫣,倘若世人看到的并非如此,她并非弱势的一方,更不是非谢斐不可,和离也不能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
相反,在外人眼中,她可以毫无留恋地放下,没有谢斐,她照样活得漂亮,甚至和离远比她作为世子夫人来得更加轻松自在。
甚至……放不下的那个人反倒是谢斐……
那么,京中的流言蜚语与祖母的忧虑自然而然地也会歇下去了。
众人言笑晏晏,沈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江幼年说话,心里暗暗忖量接下来的章程。
不知过去了多久,水榭那头忽然传来宫人通报之声,说圣驾与凤驾将至,水榭内众人这才纷纷起身,依次列席。
方才还乱糟糟的琅华水榭片刻就安静了下来。
谢斐慢慢悠悠地回到沈嫣身边,薄唇凑到她耳侧,低声笑问:“方才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他靠得近,沈嫣几乎都能感受到他送到耳边的热气。
这时候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等着接驾,唯有天潢贵胄的世子爷毫不避讳轻佻亲昵之举。
她不用抬眼,都能感受到宴席上几道并不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往后谢斐这么逗她,她应该难以招架、满脸通红,将女儿家的羞怯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今日却是半分感觉都没有了。
然后谢斐就看到,他那素日脸皮薄、不经逗的小妻子却意外的平静,甚至疏离地退后半步,用一种从不曾有过的、出奇冷静的目光提醒他——
“圣驾在前,请您自重。”
谢斐唇边的笑意就这么陡然淡了下去。
“还在生气?”他扯了扯嘴角。
沈嫣想到方才的筹算,缓缓弯起唇,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摇了摇头。
谢斐嗯了声,负在背后的双拳却不由得握紧几分。
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她明明规规矩矩,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对面几个看热闹的世家女也都默默垂下眼睑,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却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几道目光里没有了从前讥笑的意味,反倒多了几分诧异。
这就足够了。
没等到谢斐发作,那厢几个嫔妃前后脚带着皇子公主们前来赴宴。
今上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除了已经十岁的大皇子,另外几个小主子都还只有三五岁的年纪。
孩子们成群结伴地聚在一起,是天底下头等热闹的事情。听到宫里设宴,有人陪玩,又能吃到平日吃不到的山珍海味,一个个都撒欢地往这儿跑,丫鬟嬷嬷们哪里拉得住,脚步声噔噔地从远处传来,震得地面都在晃动。
众人朝嫔妃、皇子们一一施礼,随后便听到宦官掐着嗓子一声高唱:“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沈嫣随众人一道侧身行礼相迎,半个眼神都没有再分给谢斐。
今日天朗气清,熙和帝谢烆头戴金丝翼善冠,一身玄青滚袖圆领常服,龙章凤姿,长身玉立,面容极为清逸俊朗。
他身边的皇后褚氏则着一身真红大袖服,上以织金云霞彩凤纹铺开,端的是瑰姿艳逸,明若朝霞。
皇帝行到水榭后便虚虚抬手,心情大好的样子,“诸位不必拘礼,都平身吧。”
耳边响起叩谢之声,沈嫣唇角微动,面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丝尴尬,只能将头埋低,做足恭敬的姿态。
帝后二人原本并肩上座,脚步在谢斐面前顿下。
沈嫣一抬眼,就看到皇帝面露爽朗的笑意,拍了拍谢斐的肩膀,“昨夜北疆传来捷报,北凉递了降书,此后向我大昭俯首称臣、年年纳贡,你父亲恐怕这几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话音刚落,整个水榭都鼓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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