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降虽然入睡得快,但这一觉并不安稳,她睡惯了家里的席梦思,折垫床的垫板有些硬,会在翻身时嘎吱作响,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仿佛在海面上颠簸。
后来她才知道要出海的并不是她,是迟越。
明明他身上还受着伤,雪白的绷带从蓝白病号服的袖口露出来,她透过衣服看清了他缠满绷带的腰身和胸肋,腰在宽大的衣服下极纤瘦,连眼睛也被遮住了,像画里的情景。
但他还是执意要离开,要乘上船出海。
她依稀记得那艘船上悬挂着一面黑旗,他要乘上寒鸦号去一个名字冗长的异域小岛上寻找宝藏,可是海浪很高,船在码头就不断颠簸,磕碰着岩壁。
她那时仰头看着天色,就已经预感到结局,不断尝试抓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要走,马上会有暴风雨……”
可是他不听,用缠着绷带的手推开她,微笑着告诉她:“这是塞壬的考验,我会带着宝藏回来娶你。”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望着那面在灰色云幕中猎猎卷动的黑旗远去,沉入浓黑的地平线
温降攥紧手里的被子,眼角已经渗出眼泪。
迟越从刚才就注意到她很难受,呼吸急促,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嘴边无意识地漫出含糊的低语,像是做了噩梦。
直到她在睡梦中都哽咽起来,他才慌了神,努力支起上半身,开口喊她:“温降,温降?”
“不要……你会……”温降听见他的声音后,口中的呓语变得清晰,直到她在某一刻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昏暗的病房,真实感才逐渐回落,意识到刚才是个梦。
她一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缓缓掀开被子,从折叠床上坐起来。
只是等看清面前穿着病号服的迟越时,梦境的一部分在他身上重叠,她流到一半的眼泪“汪”一下就又冒出来,哭着道:“我不想让你走……”
迟越微怔,才意识到她的噩梦似乎与她有关,顿了顿,放柔语气问她:“我去哪儿了?”
“海上。”温降抹了一把眼泪,回答。
迟越被她的话听得弯起唇角,又温声告诉她:“可是我已经很久没看过海了。”
他的安慰略显苍白,温降一边抽泣,一边一股脑地告诉他自己的梦:“你说你要去一个小岛,船上挂着黑旗,还有骷髅的图案,你说你要去找宝藏,可是风浪很大,你不听我的,非要马上就走……然后就……”
“黑旗?”迟越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笑着道,“不会是刺客信条4里的剧情吧,那是游戏,不是真的,你不用怕。”
温降这才愣住了,发现梦里的那艘船好像确实是他游戏里出现过的画面,只是哽咽了一下,眼泪还是在眨眼间掉落下来,只能抬手捂着眼睛,低声道:“可是迟越,就算是梦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你不要走好不好?”
迟越望着她的样子,心口酸胀,一瞬间只觉得她像是看穿了自己,要不然怎么会做有关分别的梦呢。
良久后,他张了张口,示意她:“你坐过来。”
温降擦干眼泪,拖上鞋子下床,俯身靠上他的床沿。
迟越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温降才刚睡醒,就这样晕晕乎乎地靠了过去,枕在他手臂上,鼻尖贴近那件蓝白相间的薄衫,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好神奇,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拥抱她。
之前喝醉酒不算,她主动的不算,他受伤之后的也不算。
脑海在这一刻,竟然紧跟着浮现出他在梦里的承诺,他会带着宝藏回来娶她。
所以……温降的脸上后知后觉地发起烫来,他们在梦里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
还是说,是她平时就对他有所肖想,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问题是,明明迟越是梦境外的真实的人,他并没有真的要娶她,现在却正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动作和声线都很温柔,安慰她:“我不会走的,你放心。”
温降在他怀里紧张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快要缩起来了。
迟越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这样轻拍着她的肩膀,在朦胧中垂眼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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