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亲切微笑,希帕提亚一路穿过两边矗立着高大圆柱的回廊和四面都开设有门以便来往之人进出的阅读室,径直来到大殿后面,位于整个图书馆最西北角的一座偏殿内。
这里是希帕提亚凭借自己的智慧获得的认同和奖励,在象征着知识圣堂的图书馆内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偏殿,无疑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而之所以希帕提亚会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座偏殿的一角附带有一个小型的花园,里面栽种着很多从地中海北边移植而来的紫色郁金香,希帕提亚非常喜爱这种清新隽永、高雅脱俗的植物,除此之外更为难得的是花园正对着海崖,闲时站在花园里,可以眺望海湾的风光聆听潮涌的声音。
基本上,除了真正有老爹在的那个家之外,希帕提亚大部分白昼的时间都是呆在这座偏殿中的,既有工作也有生活,因而殿内的很多布置、物品、设计乃至一些稀奇古怪的明,都无不透露出主人的兴趣性格。
和平时一样,希帕提亚悠闲地逛了一圈,才来到这里,因为她总是来得最早的一个。然而,今天却似乎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当转过一道回廊走到偏殿前的台阶下时,希帕提亚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她的脸上露出疑惑和诧异的表情,因为,在偏殿前,居然已经有五六名她的学生在等候了。
不过惊讶只是持续了瞬间罢了,天生乐天派的希帕提亚很少回从糟糕的角度去猜测生活中的意外,因而她立刻笑着举起手,朝她的学生同时也是朋友挥了挥手,接着便迈步走上了台阶。
“啊,你们今天来得可真早,怎么?是不是昨天给你们留的关于观测星星的运行痕迹的作业太难了,老实交代,你们几个早早来是不是打算从我这获得一点宝贵的提示?”走上台阶的希帕提亚很开心地朝几个人喊道,姣好的面容上隐隐带着一丝得意和俏皮,让人不禁心旌摇曳。自以为猜中几人想要走后门小心思的希帕提亚浑然没有察觉几人面色有异,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呢,看在你们几个家伙这么上进的份上,好吧,本小姐大慈悲,来吧,我们去研习室,我可以展示给你们看如何观测我们头顶的奇妙星空。”
说完,希帕提亚就俯下头,很可爱地伸出手扒开众人站着组成的人墙,钻了过去。然而,走了没几步,气氛的异常终于让神经大条的希帕提亚也感觉到了。她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看到她的学生们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跟上来的打算,脸上的表情也是让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因为那表情似乎带着一丝愧疚,一丝踟蹰。
“怎么了?你们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意识到一定生了什么的希帕提亚顿时忍耐不住内心的烦躁,甩开修长的大腿走了回来,怒气冲冲地朝着几个人喊道。
几个男子闻言垂下头,满脸惭色,嘴唇嗫嚅着,然而始终却是说出话来。看到这情景,希帕提亚更生气了,高耸的酥胸剧烈起伏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然而她毕竟是淑女,不可能大声地质问,所以她只是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清彻明亮的大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几个人显然是不问清楚个中缘由决不罢休。
良久,在希帕提亚那既可爱又威严的注视下,也许是再也坚持不住那沉重的压力,又或者是他们不得不开口,总之,一名男子鼓起勇气说道:“希帕提亚,您是我们尊敬的老师,也是我们最亲近信赖的朋友,我们都十分愿意每日听你的讲课,和你一起共同探索真理,追求真知。可是、可是,我们真的很遗憾,也很抱歉。”
希帕提亚认真地听着,美丽的眼睛中闪烁着光,渐渐的,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她没有过人的心机,也不擅长去揣摩猜测他人的想法,但是并不代表她幼稚到无知,她的智慧足以让她在需要的时候迅从细节中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希帕提亚,我们真的百般不愿!很抱歉,海巴夏,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恐怕就不能来这里,听你讲课了。”
终于,男子艰难地说道。
希帕提亚震惊莫名地怔在了那里,难以置信的目光一一在那些人的脸上扫过,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前者的目光。希帕提亚的心彻底地往下一沉,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在沉默了良久之后说道“为什么?”
对于希帕提亚平静的反应,几个男子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如释重负,刚才说话的男子再次代表其他人解释道:“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动乱,希帕提亚,你也知道,我们几个人家中都是罗马的贵族,虽然不是什么显贵,但毕竟是贵族,我们的身份太过敏感。自从动乱之后,亚历山大城中的那些黑衣教士就不停在散布所谓神的意旨,蛊惑那些无知的民众,让他们转而信仰上帝,现在城中到处都是祈祷的声音。我们也不瞒你,现在帝国官方的态度很暧昧,他们需要那些教士的帮助来平息民众内心的怨愤,以此来稳定紧张的局势。所以,现在官方对于除基督教以外的宗教都实行压制的政策,并且严令各地贵族不得再信奉原先的宗教,甚至要求我们转信基督教。”
希帕提亚深深皱眉,继续听着。
“希帕提亚,虽然我们也很不满,可是这是官方的命令,家中也是无奈只得屈从。现在亚历山大城的局势十分危险,我们身为家族的一员,不得不考虑家族的安危。希帕提亚,我们只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无奈选择……”说到最后,男子的脸色已然十分低落,那种痛苦和无奈显然并非虚言。
听了这番话,希帕提亚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最初的惊讶到愤怒再到此刻的平静,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她的内心拼命挣扎着,以至于她还是开口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努力:“难道你们就屈从于政治和宗教的淫威吗?你们都曾是追求真理的人,你们唯一需要顺从的就是上天和内心的召唤,为什么你们不抗争呢?为什么不愿意试图改变这一切?难道政治、宗教比我们一直渴求的真理更有吸引力吗?不要试图欺骗我,我知道你们的想法。”
几个男子顿时面露羞愧之色,他们当然不是真的无计可施,可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不得不做出明智的选择,他们先是罗马的贵族其次才是好奇的学子,所以他们的选择,其实是一种必然。
可是,在亚历山大城面临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他们即便有心去坚持,也无力面对时局的压力,所以,他们只得做出这样的选择。
希帕提亚也明白了,所以她的眼神渐渐暗淡,直至彻底失去了原来的神采。良久,她终于颓丧似的轻叹道:“我明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什么时候愿意回来,这里依旧欢迎你们。”
听到希帕提亚这么说,几人都是更加羞愧,可是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得选择了,于是纷纷鞠躬道歉,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回廊后面,台阶上,希帕提亚孤独地伫立着,一阵风袭来,娇躯微微颤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身冷还是心冷。
不知过了多久,希帕提亚缓缓转身,走入了偏殿内。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贴身书仆达乌斯,看着那忽然之间变得孱弱的背影,满脸痛惜之色,他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仿佛就要冲上去,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她的心。可是一瞬间,他的脸色一阵剧变,甚至扭曲,他拼命地抓住自己的腿,将腿拽回了原地。
他无法上前,他无法去做内心的炙热渴望,他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守护着,他无法做到更多,因为他只是一名奴隶,一个身份卑贱受人歧视的奴隶,虽然他生活在一个视他如人的家庭中,无论是希帕提亚还是席昂都对他像亲人一般。可是,他从未忘记过他的身份,从未忘记过这个一直痛苦纠缠着他的噩梦。他只是一个奴隶,一个无法带个希帕提亚任何幸福的奴隶!一旦他越过这道界限,带来的只会是悲惨的命运,所以他始终泣血忍耐着内心的爱意,苦苦承担着这份难以言喻的痛苦。
但是,他很快乐……很幸福。
……
亚历山大城,埃及总督府,
“长官,刚刚信使来报,新任总督的船队马上就要抵达亚历山大港口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一名身穿甲胄的执行官神色匆匆地走进房间,对着正坐在办公桌后抓耳挠腮的人说道。
“啊!”听到突然的说话声,那个肚满肠肥的官员立刻面露惊喜之色地跳了起来,转过办公桌以与他的肥胖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度冲上前,急声道:“真的吗?”
“是,厄,是的。”执行官愣愣答道。
“那还等什么,笨蛋。立刻召集所有人,我们去码头迎接!”胖子官员闻言,立刻尖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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