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朝廷的天使带着一颗假人头,毫不耽搁迅速回京。
而那个真该死之人,却在北平燕王府邸,最为隐蔽的密室之中,喝着小酒,谈笑风生。
此时已是黄昏,从窗口向外眺望,北地的落日之时,满天都是红色的火烧云,如同片片红霞。
桌上摆着一尾红烧鱼,一壶酒,三四个清爽的小菜,一叠煎的两面焦黄的豆腐。
道衍和尚依旧是一身黑色僧衣,美美的吃了一口那条肥美的红烧鱼笑道,“殿下,这个季节,开河的鲤鱼,味道最为鲜美!”
朱棣赤裸着上身,伤痕处涂满了药膏,脸色有些沉重。静静的看着大口吃喝的道衍,默不作声。
“南人不喜吃河鱼,说是有土腥味。可北地粗犷的做法,却能把腥变成鲜,真是奇哉,妙哉!”道衍吃的非常满意,笑着说道,“不光鱼肉好吃,用着粘稠的汤汁拌饭,也是人间美味!”
(这里的南人,不是说广东人,广东人吃河鱼的。顺德的鱼,就很有名!)
“呵!”朱棣都气笑了,撇他一眼,“你还有心思吃?”
“那怎么办?”道衍把煎得金黄的老豆腐,在鱼汤里蘸蘸,开口道,“总不能真抹了脖子吧?”
朱棣苦笑一下,“你这一手,连本王都给骗过去了!”说着,看看道衍,“想不到,你还准备了几个替身。你想的,可真够多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道衍微叹一声,“小僧这辈子,虽是佛家之人,可坏事也没少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方能无后顾之忧!”说着,唱了声佛号,“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替身替小僧逃过一劫,待小僧焚香沐浴之后,定会好生超度!”
“你可拉倒吧!那人就是你捅死的,什么你没杀,因你而死!”朱棣笑骂,“你这和尚,一肚子鬼心肠,一嘴鬼话!”
“此言差矣,若不是上面那位非要小僧的性命,小僧又怎会杀人?他要杀小僧是因,替身死是果。因果因果,小僧不过一局外人而已!”
“菩萨要知道有你这么个和尚,一道雷劈死你!”朱棣笑骂。
“佛只管因果,不管人间!”道衍笑笑,又吃了起来。
“虽说这次糊弄过去了!可是以后,你却再也露不了面了。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你我谁都讨不到好!”朱棣想想,叹息一声,“这是欺君呀!”
道衍满不在乎的笑笑,“不露名最好,小僧也不求名声。”
说着,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我本黑衣僧,何必留姓名。助主成大事,了然无踪影!”
“大事?”朱棣冷笑下,说道,“难!”
道衍放下筷子,“殿下何出此言?”
“那黄口小儿,可比咱们想的更加厉害!”朱棣闭目道,“全不似,一个深宫长大的孩子!”
“殿下可是怕了?”道衍又问道。
“哼!”朱棣不屑,睁开眼睛,“本王怕他?”说着,似乎牵动了伤口,一阵呲牙咧嘴,“鞭打之辱,本王早晚。。。。。。。。。。”
“这算什么辱!与越王勾践比如何?”道衍盯着朱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殿下吃下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殿下觉得耻,耻必奋进。。。。。。。”
忽然,朱棣打断他,“你说,咱们的大事,真的能成吗?”
“殿下还是心中犹豫了!”道衍低头,笑道,“现在不是大事能不能成,而是殿下无论反不反,都必死!”
“嗯?”朱棣眼中两道杀气崩出,让人不寒而栗。
“若没有蒋瓛的事,殿下抛却心中报复,交出权力委曲求全,刻意讨好。将来新皇登基之后,做个富贵闲人,逍遥自在倒也有几分可能!”
“可是!”道衍看着朱棣,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有了这事,殿下于皇太孙心中已经是死敌。将来,只怕殿下想委曲求全低三下四都不成!”
说到此处,又是一笑,“殿下不妨设身处地想想,若你是皇太孙,知道燕王和锦衣卫指挥使勾结,在京中给你制造麻烦,要杀你姻亲,斩你臂膀,你作何感想?”
“定然是,恨不得食其肉,除之而后快。如今殿下和皇太孙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只有生死仇敌。”
“殿下有军队在手,他还能稍微顾忌。殿下要真是什么都没有,那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就是道衍的厉害之处,对人心的洞察,对人性的理解。
朱棣明白他所说的,也觉得他说的对。如果他自己是皇太孙,那这个燕王肯定是不会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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