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愣住了,她的气势一下被路易莎打压下去。
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为什么要收回我的话?这都是实话!”
“你为什么要阻碍波拉格的求婚使团?我都知道了!爸爸会去庄园打猎,还任命了钱南男爵做使团招待,专门与切尔尼谈判——钱南男爵不是和你示好过吗?他为了向你表忠心,谈判时根本没有诚意!”
钱南男爵是巴尔扎克伯爵的宠臣之一,过去还曾多次出使到西岱王室的宫廷,是个非常善于谈判的人。伯爵选择他作为自己的代理人之一,和波拉格的求婚使团谈判,应该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但伊娃现在显然想不到那些,根本无法理智思考,或者说不愿意。她只愿意想一些简单的、对自己有利的,譬如将一切怪到路易莎头上。
“证据呢?”路易莎依旧很冷静,声音不高不低,却比伊娃大喊大叫更让人在意。当她说话的时候,在场的人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路易莎继续不急不乱地说:“这只是你在说而已如果你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就应该知道,我只是建议爸爸派人和切尔尼男爵他们慢慢谈。你得知道,爸爸和切尔尼男爵地位不对等,很多条款根本不方便争取。我不知道爸爸会去庄园打猎,也不知道他选了钱南男爵。”
“这也是你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这个撒谎精!”伊娃飞快地指责道。
而且跟着还质问道:“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拥有你没有的运气!即使被你抢走了布鲁多,也还有一顶王后冠冕等着我!你可不想今后有一天见到我的时候,还得向我行礼,所以要破坏这桩婚事,是不是?”
路易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但并不是伊娃预计中的气急败坏——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路易莎的原因之一,路易莎的情绪总是那么稳定,仿佛没什么事能叫她为难,叫她紧张。如此‘完美’,就像是个假人。
路易莎一脸无可奈何。说真的,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角度。伊娃能成为王后,而她将来‘只是’个女伯爵兼王子妃(现在菲利普还没有爵位,但大家一致认为,他未来会有一个伯爵或公爵爵位,而作为伯爵夫人或公爵夫人,肯定还是要向王后行礼的),地位差别导致日常‘尊卑有别’什么的。
首先,她又不是‘原装中世纪人’,这上面不太在意。其次,就算以最市侩的角度去想,她会嫉妒伊娃的王后冠冕——她也是早知道的,作为原书男主角的菲利普王子,最后能继承瓦松王位不出意外的话,路易莎能做瓦松王后呢!
相比起波拉格王国这种西方世界边角料王国的王后,瓦松这种西方传统强国的王后,不是更好吗?她嫉妒伊娃干什么?
当然,路易莎不能拿未来的事当理由去反驳伊娃,所以她是轻轻笑了一声,更加拢紧了披在身上的毯子:“这就是你的想法?是啊,我该想到的,以你的头脑,只能想到这些了。因为这最简单,也最符合你原本就有的成见,是不是?”
“总之,全部怪到我头上,尽情地怨恨我,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真轻松啊”
路易莎的话没有咒骂,没有高声,连攻击性也不是主要部分。但就是一下让伊娃的脸涨红了。就,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极强叭
路易莎向前走了几步,这次是她主动靠近伊娃了。雨果夫人不敢劝她,只能看紧了拦着的伊娃,怕伊娃突然冲上去——看起来,这次伊娃不是要扯路易莎的头发了,而是要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扼死!
最近的时候,路易莎和伊娃之间只紧紧隔了一个雨果夫人,真的不能更靠近了。路易莎也没有更靠近的意思,在最近的那一下后,又转过身走到了另一边。靠着一张扶手椅坐下,看着伊娃,表情奇妙地笑了一下。
“而且,抢走布鲁多,你还真能说出口来啊。我比你年长,按照布鲁多的法律,我的继承顺位本来就高于你算了,你愿意那么想就随便你吧,一个人的想法太难改变了。”
“嗯,伊娃,我的姊妹,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的事,要完成一件总是非常难。尤其是联姻,这需要双方都满意,利益上交汇,同时又恰好哦,现在不就是那样的吗?如果不是波拉格处在斯拉夫人和日耳曼人均衡拉锯中,他们也不会来到瓦松了。”
“来到瓦松,是的,他们没有去王宫,王室虽然有伊莎贝拉公主还未确定婚事。但因为利益冲突,并不适合波拉格。而你,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嫁妆丰厚,布鲁多地缘靠近慕伯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而且,你只有我这个姐姐,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有一天你或你的子女还能主张继承布鲁多。”“看起来波拉格真的非常满意,而爸爸也不会不满意有一个国王做女婿。”
“但问题是,和完成一件事很难相对的是,要破坏一件事却非常容易!我如果打算阻碍布鲁多和波拉格的联姻,根本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我应该去买通求婚使团,让他们另外选一个或许没你那么让他们满意,但也绝对可以向国内和国王交差的新娘。”
“他们办成了国王的事儿,是可以得到好处,但如果我给了他们更大的好处呢?办成了差事的赏赐终究是有限的,而带着恶意搞破坏的人,往往能付出一个超常的数字。”
“哦,或许不必那么费事儿,我可以给你安一桩丑闻,一桩即使波拉格使团不信,却不能不在意传播开后的影响力的丑闻。这样,他们来求婚的信心也会动摇吧——让年轻的波拉格国王知道了,说不定会立刻命令他们换一个求婚对象。”
路易莎的语速不快,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夜晚,是那样的清晰。伊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你要——”
“所以明白了吗?如果我打算破坏这次的联姻,才不会用那样迂回,那样不一定能成功的方法。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我不喜欢试验自己的运气。”路易莎干脆打断了伊娃:“我对这次的联姻没有任何不满,有一个国王做妹夫,对我这个未来的布鲁多女伯爵也是有好处的。”
“无论你相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好了,回去吧,我的小妹妹。你看多晚了,我都要睡了。”路易莎的话音落下,哪怕伊娃是很不情愿的,雨果夫人也半推半请地将她‘送’下了红塔——只能雨果夫人亲自来,伊娃始终是伯爵小姐,女仆们哪怕再忠心于路易莎,也不敢轻易上手。之前伊娃能在塔下吵闹起来,甚至闯进二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二天,或者说,根本没等到第二天。伊娃夜闯红塔质问路易莎的事儿,就以一种暗中传播的方式,在整个布鲁多宫廷人尽皆知了。
只能说,宫廷里几乎是没有秘密的。这里人口密度大,除了底层仆人,贵族们也很少有机会单独行动。再加上私人的秘密小房间非常稀有,几乎什么事都是在公开或半公开的空间里发生的。一旦有什么绯闻,立刻就会传的到处都知道。
这次的‘新闻’显然是很有话题性的,只不过因为伊娃的身份,大家都是避开伊娃和伯爵夫人说的。一切只是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也有路易莎的原因吧。虽然在这件事上,伊娃才是大家‘嘴’的对象,但到底和路易莎相关,这就让不少人收敛了。
“真的吗?真不敢相信,伊娃小姐居然那么冲动。这实在不是一位淑女应该做的。说实话,婚姻的事儿,本来就完全归伯爵做主,伊娃小姐和伯爵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其实让伯爵大人非常为难吧?”
“当然是真的是啊,就是因为伊娃小姐和夫人的‘主动’,让那些波拉格人多得意啊!仿佛伊娃小姐若不许配给他们的国王,就没法活了一样。开出的条件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这些日子钱南男爵要头疼了。”
“要我说,伊娃小姐的确不是个聪慧的人儿。就像路易莎郡主说的那样,郡主如果打算破坏这桩联姻,有的是办法,根本没必要这样迂回,成功的可能性还不见得高。现在看起来,伯爵的安排,路易莎郡主的建议,其实都没错。反而是伯爵夫人和伊娃小姐,这些日子办错了很多事,所以才让我们现在这样落于下风。”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伯爵夫人和伊娃小姐,我们总是从理智出发,为了争取面对波拉格使团时的主动权,觉得应该别那么热切可是站在伯爵夫人、伊娃小姐那边的话,她们首要是得确保这次订立婚约,要万无一失!为了争取主动权而‘冒险’,哪怕这风险不高,那也是不值得的。”
“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理解或许理解,赞不赞同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用布鲁多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心。她们应该更忠于伯爵才对。”
这在此时是一种非常‘主流’的观念,妻子和女儿忠诚于丈夫和父亲,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损害丈夫和父亲的利益,这简直理所应当。这样政治正确的话说出来,就算有人还对伯爵夫人和伊娃有一些同情,也没法说出口了。
当然,宫廷中那样的人本来就不多,最多的是事不关己,喜欢看热闹的家伙。
“对了,伊娃小姐怎么会想到去和路易莎郡主争吵呢?难道是有什么人对她说了什么,怂恿了她?”有人忍不住猜测。
“听说没有那样的事儿,伊娃小姐只是听说路易莎郡主去了伯爵的公事房,然后伯爵就认命了钱南男爵他们,自己则匆匆去了庄园——其实大家都知道,郡主去公事房是为了什么,玻璃镜子最近几个月给伯爵挣了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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