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歪见那大蜈蚣遁入云深处,这才掏出枪来射杀了几名逃兵,收拢住部队,赶过去将陈瞎子从树上抬了下来。此时哑巴昆仑摩勒等人也爬上山巅,众人惦记首领安危,都凑过来看陈瞎子的死活。
罗老歪连着呼唤了数声,陈瞎子紧闭的双眼方才睁开,“啊”了一声,疼得他直嘬牙花子。刚才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几个来回下来,头都晕到家了,眼前金星乱冒,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缓了半天才怔征地对罗老歪说:“罗帅啊……你怎么长了俩脑袋?”
罗老歪通过盗墓大发横财扩充军备的计划全指望着陈瞎子,此时见他无恙,自是不胜之喜,而且刚才人人亲眼目睹,陈瞎子站在蜈蚣头上飞至半空,又自毫发无损地逃脱险境,那岂是寻常之辈能做到的?众人都赞叹道:“陈总把头,不愧是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真有通天的手段,今日亲眼得见,实令我等心服口服,愿誓死追随左右……”
陈瞎子惊魂未定,但卸岭魁首的风度却不能失了,勉强咧嘴笑了一笑,哆哆嗦嗦地抱拳说道:“承让,承让,英雄身后是英雄,好汉身边有好汉。若不是众兄弟义气深重,肯出死力舍命相救,就算陈某人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说着话陈瞎子就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才发现两条腿像面条般发软,躯壳中三魂飘扬,七魄飞荡,又哪里站得起身。
罗老歪赶紧一招手,唤过几个手下,湘西山路多,即便是有权有势之人,出门骑马乘轿也都不方便,所以二人抬的滑竿比较普遍,就找了副滑竿把陈瞎子抬了,重整了队形,退回瓶山脚下。
直到日暮黄昏,陈瞎子才算还了阳。这回盗墓出师不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越捉摸越是不甘,有几分后悔没听搬山道人鹧鸪哨的话,但是身为卸岭魁首,率众盗墓无获,今后还有何面目与人说长道短?绿林道上命不值什么,反倒是脸面最为重要,可就算再带人进入地宫,也无非重蹈覆辙,那古墓里简直就是毒蜃的巢穴,单凭卸岭之力根本就没法对付。
正在陈瞎子犹豫踌躇之际,红姑娘在旁劝道:“如今远入洞夷之地,天时地利已失,何不暂且退回湘阴,徐图良策……”
罗老歪一听红姑娘劝陈瞎子退兵,那如何使得,不等她说完,就插口打断了话头:“且住,我罗老歪是行伍中人,图的是旗开得胜,最忌无功而返,既然带着弟兄们来了,空手回去怎么交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上边进不去,就从山底挖开墓门,一步步铺着石灰过去。这在兵法上叫步步为营,虽是吃些工夫,却最是没有破绽,就算墓中有条六翅蜈蚣,我操他奶奶,老子叫手下几道排枪打过去,也管保射它百十个透明窟窿。”
罗老歪说完,正好看见红姑娘在晚霞中容颜之美,加上眉宇间英气飒然,实是明艳不可方物,忍不住又动了先前的念头。他知道红姑娘最大的心愿,是在大上海重振月亮门的古彩戏法,便劝她道:“咱们盗墓取财,就是为了在乱世中成就一场大业,将来等天下平定了,你罗大哥和陈总把头免不了封王拜将。到那时,你自是要去灯红酒绿的上海滩,凭妹子你这小身段和月亮门古彩戏法的手段,加上我不惜血本地来捧你,那真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定捧你捧得红透半边天……”
罗老歪话未说完,脸上就中了红姑娘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出手如电,罗老歪脸颊被打得热辣辣的疼,歪斜的嘴角险些被这一巴掌给抽正了。罗老歪虽是自知刚才一时兴起,说走了嘴露出脏话,但自打他当了土皇帝般的军阀头子,谁又敢动他罗帅一根汗毛?不禁恼羞成怒,当场就想掏枪毙了这不识抬举的女子。
陈瞎子素知红姑娘性格激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了报仇,曾将仇人全家灭门,而罗老歪更是杀人不眨眼的草头阎王,这两人争斗起来可大为不妙,赶紧从中劝道:“罗帅暂息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愚兄擅会看相,早就观出你是胎里道①,只因早年杀人太多,在大德上亏失了些,致使仙骨渐微,不过将来功行透了,也必然有面南背北的时日。想这红姑娘也是有道骨的,刚才她这一巴掌,拍掉了你三年的晦气,看来罗帅皇图霸业指日可成,可喜可贺。”
罗老歪对陈瞎子的本事一向佩服,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信了八九分,色迷迷地瞪了红姑娘几眼,撇着嘴道:“老子也是侠骨柔肠的性情中人,怎会跟弱女子一般见识。将来妹子手痒了,只管再来打过,本帅这张脸,我操他奶奶,根本就是为你长的。”
陈瞎子怕他再胡说下去,又惹出什么祸来。红姑娘绝不会是那种看你罗老歪手下有几万人马就不敢动你的人,她真恼起来就连皇帝老子也是敢宰。这两个一个有势力、一个有本事,都是卸岭魁首的左膀右臂,怎能让他们自乱阵脚,于是赶紧将话头带过,部署二进瓶山盗墓的事宜。
如今看来,无论从山巅上倾倒多少袋石灰,也难以波及藏在岩缝地宫里的毒虫,再从绝壁下去还是照样得喂了蜈蚣,而且那条藏在深处的六翅蜈蚣,恐怕用石灰都呛不死它,只有乱枪齐发才能把它射杀,但大批部队无法从绝壁下到地宫,只能从墓道里进去,也只有按罗老歪说的法子,从墓道中步步为营切入冥殿。
首先是赶紧派人回去,加运所需物资,随后,又将其余的部队都部署在瓶山底下的地门附近,按陈瞎子的指示挖掘墓门。
陈瞎子利用他拿手的闻地之术,大致上规划了几个方位,都可能是墓道的入口,于是罗老歪指挥着工兵部队,连夜里挑起灯来挖掘。
到得中夜,山里忽然风雨如晦,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间一片漆黑,只听得雷声滚滚。遇上这么大的雨,松烛火把是没办法点了,但在山脚下挖坟掘墓的工程也没有因此中止,使用马灯照明,穿着斗笠蓑衣之类的雨具,在一道道惨白雪亮的闪电和如注的大雨中穴地寻找墓门。
当时,在民间普遍流传着一种观念,挖掘古墓的时候,如果遇到天象异常,这是墓中亡魂显灵的征兆,深山老林中风雨大作的情形,也不由得不让人心生畏惧。工兵营里有些人胆小,就难免嘀咕起来,一面挖土,一面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这个说:“哥哥哎,这雨下得都冒了泡了,大概是墓里的孤魂野鬼知道有人来动它,哭着求饶呢。”
那个说:“弟弟呀,你没看天上全是炸雷闪电吗?这哪里是怨魂哭嚎,肯定是坟墓中的厉鬼发怒,再挖下去,怕是要有厉鬼出来索命了……”
正说到心虚之处,就听雨中砰砰两声枪响,这俩当兵的倒霉蛋,都被罗老歪拿转轮手枪从后脑勺“点了名”,哼都没哼一声,就脑袋开花死在当场。
原来罗老歪拎着枪来回巡视,监督工兵营挖墓,正好听见这俩小子叨咕着闹鬼,顿时杀心大起,随手两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声色俱厉地喝道:“操你们祖奶奶,都看清楚了,哪个再敢危言耸听扰乱军心,这俩就是下场!”
罗老歪这回动了真格的,那两个被当场枪毙的工兵,连尸体都不派人拖走,就摆在雨中让大伙看着。四周手枪连的百十号人,凶神恶煞般围着挖掘场,拉开一条条警戒线,手里的德国造二十响机头大张,黑洞洞的枪口随着视线转动。工兵们知道厉害,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一队队地抡锄挥铲,顶着倾盆大雨闷头乱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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