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明鉴,从报名到面试,沈筵都不知情。
还是后来入职的时候填写个人基本情况表格,她在家庭关系那一栏写上丈夫沈筵的职务时,他们局长才想起来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沈筵任命下来后半个月,他们从棠园搬到了大院儿里住,苏阑站在粗壮的槐树下,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她想起自己七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情形,哨兵冲她敬礼时的无措,踩在馨香翕软的地毯上,换拖鞋时连脚趾头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
但这么些年过去,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从安歆换成了她,可故事里的人又都散落在哪儿了呢?
她以为会一生天真而轻佻的陆良玉,最终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废人的事实,自杀在了一个四下寂寥的寒冷冬夜。
追悼会那天沈篱哭得肝肠寸断,儿啊命的扯着嗓子喊,死拉住推车,就不肯让人推去烧掉,沈筵和他二哥合力才将她搂住。
她以为能白头相并的一对儿,李之舟过得痛苦万分又游刃有余,以坦腹之姿契了东牀之选,到底成了金玉不足喻其贵的主儿;林静训在疗养院里每天和病魔缠斗,精神时好时坏,大概还要住上两三个年头才能恢复。
她以为早已把“千金何足重,所存意气间”隽印在灵魂深处的郑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喜欢远远地避开热闹的人群,心不在焉地独倚在僻静处抽上两根烟,眼睛里是谁也读不懂的内容,那种冷淡着神情沉默不语的样子,让人无端瞧出一阵竹枝错峙的孑然来。
她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识破人心、养在深闺万事不知的小公主沈瑾之,有一天也在她面前熟练地点燃一支烟,神色不无冷落凄清地对她说,“小婶婶,我以前总好奇,之舟怎么那么爱在窗边抽烟的时候出神呢?问他在想什么也不说,直到我点了一根,吐出雾来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他的样子,我突然就反应过来他那会儿是在想什么了,是林静训,那是只属于她的时刻,我走不进去。”
苏阑一下子就说不出责备的话了。
卷起又落下的日头吹散一场弥天的大雾,也照见地面的炊烟,扬起人们草莽赶赴江河路的发梢和衣角。
那些只能讲给偶然路过的一檐晚风听的心事,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借着满庭月色将将洒落进酒盏中的相思愁闷。
到最后,也只好化作一声“白头风霜在,青春换敝裘”的叹息。
没有人不觉得遗憾,只是大家都不肯说。
沈筵提早下班回来,看见他的妻子捧着肚子傻站在树根儿底下,忙迎上来扶了她坐。
他走得又急又快,像赶集似的拉她到了院子别处,惹得苏阑嗔怪道:“这几步道让你走的,孩子都要掉出来了。”
“胡说!”
沈筵煞有介事的,郑而重之地交代,“槐树底下阴气重,你怀了孕的人容易招这些不洁净的东西,以后不要再站了。”
苏阑指着他领口的徽章,“这是你一个受党和人民教育多年的老同志说出来的话?”大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吧?
沈筵拉着她的小手道:“这我得批评你两句,这是群众积累下的智慧,我们要借鉴知道吗?才能更好的造福老百姓。”
“每天唱这些高调不累吗你?”
苏阑听都不愿听,赶紧捂住了耳朵。
她站起来就要往家里走,抬眼瞧见方意如提着一个破旧的小箱子从另一边走出来,再没有了林夫人的派头。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苏阑忍住了想要给她叫辆车的冲动,这种人丝毫不值得同情,她抬腿准备迈上台阶,却又在听见林静训的名字时停下来。
方意如在路上碰见李之舟的妈妈,跟她说起十多年前的一桩怪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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