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沈聿白在遂山的驿站寄来了第一封家书,白纸黑字六个大字:一切安好,勿念。
七月末,六娘子定了揽月和严久祜的婚事,准备让他们九月成亲,一并定下来的还有流萤的婚事。六娘子当着流萤的面烧了她的卖身契,允她早两年出府嫁人。流萤感激地给六娘子磕了三个响头,也允诺六娘子,待她成亲了以后就和丈夫去庄子上帮六娘子打理庶务。
八月初,六娘子又从赵府和陆府的庄子上选了一些人入府做家仆,陆陆续续地,整个侯府的下人也几乎全部到了位。
八月中,七娘子的婚事定了下来,陆、张两家互换了庚帖,日子定在了来年的五月十八。
八月末,南邑战报,煜宁侯两平鞑蛮寨匪,擒获东蛮首领库尔茨,东蛮有意归降大周。
九月初,六娘子忙碌着开始张罗揽月和流萤的婚事,待她顺顺利利地将两人的终身大事办完之后,沈慧英从凉都来了宣城。
宣城处北,夏末开始,入了夜就已经有些凉意了,一入九月,气温骤降,枫树红的时候,早晚就已经要穿厚一些的褙子了。
沈慧英要来宣城这件事儿是早就定下来的,不过六娘子本以为她八月就应该到的,谁知一耽搁竟耽搁了一个多月。
是以这天晚上在暖香坞的小膳厅替沈慧英接风洗尘的时候,六娘子便自然而然地问及了缘由。
“四嫂应该知道,我这次来宣城是为了选秀的事儿,母亲说等我入了宫,便不是自由身了,所以我就自己拿主意在家里又多待了一个月,也能尽尽孝道。”沈慧英说这番话的时候,虽嘴角含笑,可却是目光深沉言不由衷的。
说起来六娘子和她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今日再看,六娘子真觉得沈慧英的脸上少了往日的洒脱和飞扬,她变得有些刻意,尤为端庄,虽清丽有加的美貌不减,可却少了一丝韵动的灵气。
六娘子知道原因何在,可又不能当面点破揭穿,只能避重就轻地转了话题道:“妹妹也知道,侯爷走的时候,这整座侯府都是空空的,如今可好了,我总算是盼来妹妹同我做伴了。”沈慧英今年刚满十七,虽虚长六娘子一岁,可按着辈分六娘子却还是大过了她。
“新宅事多烦琐,可我来了大半日,却只觉丫鬟们做事儿说话都是有条不紊的,可见四嫂打点得好。等些时日待四哥回来了,定是会吃惊不小的!”英娘这话说得真挚有感,丝毫没有奉承吹捧的意思。
想她是中午时分到的侯府,一进门,视线所及的小厮丫鬟妈妈们皆是穿戴整齐的,且人人腰间都坠着一枚别致的水玉名牌,叫什么名字,当下便是一目了然。
入了内宅,见的丫鬟多了,却不见有那散漫无事的,行礼规矩也都是妥妥当当的,轻声细语的讨人欢喜。
再入六娘子的暖香坞,两个大丫鬟竹韵和鱼安自不用多说,其余的四个二等丫鬟妙琴、香巧、染画、寻音虽不见极为貌美的,可瞧着都是清丽单纯的,举手投足间虽还有些拘涩,但待人接物都是落落大方的。
而后头跟着的半夏、紫苏、茜草、泽兰四个粗使丫鬟,年龄虽都还小些,不过做事说话也都是井井有条的,看着便知是旁人用心调教过的。
是以只大致看了几眼暖香坞里头的下人,沈慧英就对六娘子心生了不小的敬意。
高宅府邸里的下人有的时候更像是一面一面的镜子,像侯府这样,虽是新府新立,可只要沈聿白一日不倒,那就势必是要走公卿之路的。主子好不好,有无德馨,往往下人们的一举一动就可见一斑。
这也难怪只短短的几眼工夫,沈慧英就对六娘子刮目相看了。
不过六娘子对沈慧英的赞声却显得有些受之有愧:“让妹妹笑话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最开始侯爷已找好了牙婆子,之后大姐姐又细心地帮我一路打点着,教下人们规矩的是我母亲和外祖母屋里得力的仆妇们,我不过是讨了个坐享其成的便宜。”
“四嫂太过自谦了。”沈慧英笑了笑,忽然又略带伤感道,“不过哥哥能娶到嫂嫂这样心思巧妙的,想来只等他回了宣城,这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她说着搁下了手中的汤碗,见六娘子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继续道:“四哥并非嫡出,早些年日子过得尤为清苦。先嫂嫂虽也是世家出身,不过性子却有些孤傲。四哥那时候一心走武将寒门的苦路,先嫂嫂不理解,两人见了面谈及这些便是吵,吵到后来四哥索性就睡在了武馆。为了这事儿,母亲和姨……姨娘就没少操过心。”
这番话,从未有人和六娘子提及,便是连沈聿白的先夫人姓章,六娘子还是那时公公宣读加封诏书的时候才知道的。
所以眼下难得听知情人说起,六娘子自然是想多听一些的,不免顺着沈慧英的话茬道:“先夫人是怎么去的?”
“难产。”沈慧英并无隐瞒,见六娘子诧异地瞪了眼睛,她轻轻失笑道,“先嫂嫂的事儿在沈家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今儿就算我瞒着不说,以后等凉都那一大家子的人涌进侯府,七嘴八舌的人多了,嫂嫂也能知道,倒不如我今儿直接说了干净。”
见六娘子静静地听着,沈慧英便继续道:“胥口章家再早几年也是望族,后来虽家道中落了,但在胥口还是有些名望的。嫂嫂的爹爹原先是父亲的门生,只不过后来沈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两家的联系便渐渐疏少了。但当时母亲还是咬着牙想要再振沈家门楣的,所以便千方百计地和章家定下了四哥这门亲。可成亲以后,四哥屋里就没有消停过,先嫂嫂脾气拗直,四哥又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两人一言不合就吵,这才会先有了庶子庶女的。后来先嫂嫂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却小产了,孩子没了不说,大人也跟着折损了元气,一个月没到就去了。”
自古女子生产便是要绕鬼门关一大圈的,这点六娘子深以为戒!不过除了这点觉悟之外,六娘子更多的还是感慨。
对于沈聿白,六娘子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两人会营造出两情相悦爱慕至深的生活来。先撇开各自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等等不谈,就光说妾侍成群这个问题,六娘子就是接受不了的。
但不知为何,刚才英娘那几句简单的回忆,竟让六娘子对沈聿白生出了别样的情绪来,说不清道不明,连六娘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有了一丝隐隐的心疼。
或许是因为她和沈聿白成亲已成事实,不管她接不接受,沈聿白以后都会时时刻刻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六娘子忽然发现,其实对他好一些,就是对自己好一些。
这样一想,六娘子不免有些迷惘了:“或许那时候,侯爷和先夫人都太年轻了,也不知要如何体谅对方。”毕竟逝者已逝,章氏死了这么多年,再记她的好坏并无意义,更何况六娘子也不觉得拿章氏来做比较有什么大用,所以话到嘴边,还是留了大半在心里,只微微地感叹了一句。
但沈慧英闻言,却是眼中闪过一抹碎光道:“论年纪,四嫂比我还小一岁呢,可我瞧着四嫂却是个通情达理的。”
六娘子一愣,红着脸别过了头,佯装没有听见似的,吩咐鱼安把烛火挑得再旺一些。
那之后,六娘子和英娘还小酌了几杯,两人从最开始的尴尬对坐到后来的侃侃而谈,晚膳用完的时候周遭的气氛已经很融洽了。
其实六娘子和英娘年纪本也相仿,在之前相识的两次中,彼此留下的印象都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六娘子现在嫁给了沈聿白,而英娘则是沈聿白唯一的胞妹,是以不管从利益出发还是从情感出发,两人都没有暗中较劲的道理。
晚膳结束后,六娘子亲自带着沈慧英去了下榻的小院。
“园子里有两株垂柳特别有生气,现在天黑了瞧不太清楚,明儿你起来看看,绿梢垂坠,看着总觉得夏天还没有过完似的。”六娘子一边带路,一边笑语。
“让四嫂费心了。”英娘晚上多喝了几杯,虽不至醉,可脚步到底有些虚了。六娘子扶了她一把,两人并肩进了垂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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