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春末夏初。
梅花开尽百花开,青梅煮酒蕊香来。
顾府的清凉阁依旧安安静静的,阿遥躲着雨点跑进来的时候却见顾望之泰然自若地坐在屋檐下,跟前放着一张矮几,茗香袅袅,浓郁袭人。只看一眼,阿遥的心就这么跟着慢慢地沉了下来。
“揽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淋着雨跑进来?”顾望之见了她也不起身迎,一边问一边往杯中倒满热茶,又腾出手拿起桌上干净的帕子递给了跑进来的阿遥。
阿遥未见客气,接过帕子便拭去了衣裙上的雨滴,可落座的时候浅眉却是微蹙的。
“怎么?”顾望之的声音这才微微地听出了几分担忧。
阿遥见他莫名紧张起来,不禁柔了小脸上的神情轻语道:“揽月折回前厅拿伞了,我没耐心等,便先跑来了。”
顾望之一听,蹙眉道:“越大越没样子了,这么大的雨你跑过了流芳台,回头万一着凉生病可怎么是好!”
阿遥见他面露关切,心里存着的最后一点不悦也全化没了,便径直端起了顾望之面前的杯盏三两口就把那热茶咽下了肚,随即笑道:“宸玉哥哥煮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以后我若及你一半的话也就勉强能做个有贤之女了。”
“就你这般牛饮能品出什么好坏。”顾望之一边说一边瞪了她一眼,随即起身进了屋。
不消片刻,但见他拿着一件灰鼠宽袍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压在了阿遥的肩头:“穿好了,我这就让人给你熬一碗姜汤去,若是真染了风寒我在你外祖父面前可怎么交代。”
可顾望之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阿遥拉住了衣袖。
他一愣,回头却见阿遥安安静静地盯着桌上的空杯,似喃喃自语地说道:“宸玉哥哥,宣城来了信,说想接我回去过年。”
若无旁人,阿遥从来都是直呼顾望之的字的。她总唤宸玉、宸玉,便只有顾望之这般俊秀如仙的容貌才担当得起这两个字。
这若是换作旁人这般拿他顾望之的容貌做文章,他定是要当即翻脸的。偏偏是阿遥,顾望之心里便存了纵意,这些年一直任由她肆意直呼他的字。
“就说你藏不住事儿,来的时候便瞧出你脸上气呼呼的模样了。”顾望之闻言,本有些责问的语气便柔了许多,“好歹宣城那里就是你的家,要接你回去过年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有何可恼的?”
阿遥怔怔地看着空杯中残留的茶渍,心里不禁幽幽一叹,埋怨自己竟是越大越沉不住气了。
“若说要分别,你去宣城可还早着呢,我这儿下个月就要启程了。”沉默许久,直到外头渐大的雨声潮湿了阿遥的心,顾望之才淡淡地开了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阿遥纤细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茶壶的壶沿,便如同被烫着一般缩了回来。“去幽篁寺游学吗?”这事儿早些年阿遥便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难怪,今日外祖父说什么都要来一趟顾家,想来也是知道顾望之很快就要离府了。
大周豪门世家,除去那些乍贵新富,待到嫡子弱冠,多会送去远方游学。若是文士诗书传家,便会把孩子送去习武强身,健硕体魄,令文者矫健,娇而不弱;若是御林武将府邸,则会把孩子送去精习文史,钻研笔墨,令将者睿智,孔武有才。
这一做法虽并未成文,可效仿之人却比比皆是,多少年沿袭下来倒是繁盛了不少武门寺院和文汇私堂。这其中,便以幽篁寺和白鹭堂为首。
阿遥一边想,一边抬起了头想看清顾望之的神色,却见他浅笑不语,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续话,便落落起身道:“幽篁寺不比怀阳,都道那儿冬寒夏暑十分难耐,宸玉哥哥……可记得要多带些御寒驱蚊的物件才好……”
阿遥说罢,转身就跑出了廊檐。外头虽雨势渐止,可到底还是有些寒意的,但顾望之竟没有阻止她。
他今年刚满二十,男女之间那些事儿,他心里是清楚的。可阿遥还小,即便聪慧灵透,但到底也只有十四岁,有些事,顾望之不想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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