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暮夜,扯着秋风呼号了一整日连天的雨堪堪停下,连天的水迹铺满了月色,银银的发着光辉。
沈府却是萧条了些灯色,坐在门房里的奴才也倦倦地打着哈欠,这样了无生机的府中已是死气沉沉,就连上朝都已被圣上“恩赐”歇了不知几日。
忽地一瞬,那门房已跪在门边,眼睁睁看着不远处一骑骁兵闯开府邸大门。
皇帝身边那位心腹大太监捧着圣旨,声音尖尖:“陛下有旨,传——”
随着大太监杨升眼睛一扫,却不见旨上人,不禁微微皱眉:“沈家女沈春酌,即刻进宫!”
沈老爷惊恐不安,像是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女儿的存在,可等他低着脑袋四周打量一番,却不见她的身影,不由得大怒。
圣上下旨,意同亲临,她竟敢避而不见!
杨升合上圣旨,朗声问道:“沈春酌何在?”
毕竟这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大太监,哪怕只是一个阉人,也隐隐约约有了权势压人的气味。
这一声,便是直接将唯唯诺诺的沈老爷惊出了一身的汗来,这才站起来张慌失措接过圣旨:
“回、回公公,小女抱恙,公公深夜前来,幼女十之八九是来得迟了些——”
“哦?”杨升半笑不笑,只道:“那为何无人前来宫中禀报,安太嫔可是日日惦记着呢。”
这句话更是让沈老爷惊惧不定,谁不知安太嫔亲子端安王爷日前被殿前贬斥,或有迁怒才让他几日不得进朝。
此时此刻提起安太嫔,无疑就像是掂量了几下悬在他脑袋上的剑。
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应该送这个庶女入宫侍奉!此番惊动了陛下,估计也与这事儿离不了干系……
思忖至此,沈老爷连忙附身上前,悄无声息地往杨公公手里塞了一块儿沉甸甸的金锭子:“公公,我这就着人去催催,寒舍已设好了茶点,您老有请?”
杨升却是将金锭子塞了回去:“大人何必如此,更深露重,就不耽搁了,还望早去早回才是。”
这让本意是想打探一下圣上口风的沈老爷无从下手,顿时冷汗更胜。挣扎一辈子,临了终于坐上京官,就是比同品阶的外任也高上半品不止,一朝富贵骄人,也可以一朝十死一生。
偏就这个关头……
“公公,斗胆相问,这是……安太嫔有召不成?”
杨升依旧是那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语气也不辨是非:“大人这话,咱家可就不知了——若是大人有心,我自当能替大人请旨,让沈小姐暂伴太嫔?”
“不敢当不敢当……”
正是此话关头,那姗姗来迟的沈小姐绕门进来了,到底是夜色薄凉,就着了一件单薄旧衣,通身雪白地站在树影里,满府特地点亮的一座暖色也没映出她脸上的什么血色来,垂着头跪下,半张年轻傲美的面庞在灯火里忽明忽灭,却是尽态极妍。
哪怕是这一家子各种各样的嫡子嫡女,竟也无一人通身气度敢与之有比。
眼看这半夜的接驾已是将歇,识眼色的老夫人已经带着女眷施礼退下,眼看着那一尊小轿落在了沈春酌面前。
“哪有大半夜来接未出阁女子的太监?”沈如歌低声道,“指不定是什么腌臜玩意儿!”
沈夫人虽是面露不甘,却在闻言之时狠狠地抓住女儿的胳膊:“闭嘴!”
掀起帘子的那一瞬,不安分的沈如歌再一次偏头看去,只见那大太监深深地弯下腰,帘子拉得极高,内里香炉狐裘、毛衫玉暖——
竟是从未见识的富贵荣华!
杨升依旧弓着身,低声道:“主子,请。”
沈春酌没有动,声音有些嘶哑嘲哳:“大半夜的如此阵仗,陛下是终于忍不了,要杀了我吗?”
闻言的杨升瞳孔一缩,硬生生忍下来跪下的冲动,道:“主子说笑了。”
沈春酌还是未动,夜凉如水,冷得她再一次再一次骨骼里透出了酸寒,突地叹了一口气。
杨升垂下了头:“……主子,陛下是疼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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