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爷在书房说完话,转回到上房时,沈珠正拉了沈琴坐在炕边下象棋,沈瑞、沈宝、沈琳等三人在旁围观。
见三位老爷回来,沈家众子都站起身来。
三老爷畏寒,即便在屋子里也手足冰凉,便与大老爷一道往炕上坐了。二老爷坐在炕边,看了看棋盘上,一方已是长驱直入,杀得对方就剩下残兵败将,眼看就要将军。
二老爷想了想方才沈家众子的位置,笑着对沈珠道:“珠哥这是要赢了?这棋力凌厉,倒是不俗。”
沈珠谦道:“不过胡乱下的。”
他这一谦虚,却是将沈琴给埋进去。
他胡乱下都赢得大开大合,那沈琴的棋得下的多烂。
沈琴在旁讪讪,耷拉着脑袋有些不自在。
方才大家都没兴致玩耍,只有他不愿抹了沈珠面子,方做了陪客,却没落下好。
三老爷得了婢子递上的炕枕倚了,招呼沈瑞与沈宝两个年岁小的近前,道:“离子夜还有一两个时辰,你们也别在地上杵着,都到炕上来。”
沈瑞点头应了,去了鞋靴,挨着三老爷坐下。沈宝也拉了沈琴过来,围着三老爷坐了。沈珠与沈琳两个到底年岁了,不好做孩子态,就坐了方凳,陪着大老爷、二老爷说话。
三老爷看看沈宝、沈琴,又看看旁边的沈瑞,还是觉得沈瑞看起来最顺眼。虽说他依是嫌弃沈宝胖,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提起这个,便道:“沈家诗书传家,子弟多要举业,你们几个可曾想过以后自己会走到哪一步?”
三人中,沈琴年齿最长,沈瑞与沈宝两个便不作答,都望向沈琴。
沈琴抓了抓后脑勺,操着公鸭嗓道:“侄儿读书资质寻常,心无大志,不过胡乱混日子,以前虽也读书,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过了院试,就算对得起爹娘……这次进京,见了几位伯父、叔父,还有几位留京的族兄,见贤思齐,倒是生出博功名的念头来。侄儿以后会专心读书,勤能补拙,再也不敢懈怠。”
这是他的心里话,见了几位优秀的族兄,沈琴不免心生自卑,就生了好好读书的念头。
对于寒门学子来说,一举成名天下闻;对于沈家子弟来说,功名是非在身,也是个分水岭。
宗房、二房声势为何最盛,是因为这两房子弟功名不绝;五房为何风声鹊起,也是因这五房大哥中了进士,立时换了门庭的缘故。沈理本是九房旁枝,族中长辈原本都不曾留意过的小人物,一朝成了状元公,连宗房太爷都要客气应对。
三房富饶,可为何被族人所鄙,那就是因这房几代人都没有功名,当家人身上只能顶个监生名头。
七房、八房家底薄,之所以能在族中有一席之地,不单单是因两房同气连枝,也是因为这两房子弟耕读传家,即便没有出进士,可举人、秀才不绝。
三老爷对于沈琴原印象平平,沈琴无貌又无才,实是不合三老爷眼缘。可眼下沈琴这几句话,却使得三老爷对他生出些好感,点头道:“你转年才十四,立志始读书亦是不晚。”说罢,又看向沈宝。
沈宝不自在地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掰着手指头,小声道:“三叔,侄儿实是不耐烦看四书。也不是看不会,就是没有兴致,死记硬背地背下些,却是学不进去……待见了字画书法,脑子方清明了……”
三老爷轻笑道:“我少年时也同你一般,瞧不上功名,厌恶读正经书,只觉得学自己心爱的就好,你们大伯见状,便带我出去转了转。我方知晓,同样是书法字画好,有功名的人被称为‘大家’,没有功名的人被称为‘匠人’。大家的字画千金难求,偶尔流出一张出去,润笔银子也够锦衣玉食;匠人从早到晚,累个半死,也不过勉强糊口……宝哥,你专心书画不是坏事,可你以后长大,总要思量生计之事,总不能一直吃爹娘的,是做‘大家’还是做‘匠人’,你自己思量……”
当年三太爷、三老太太向后病故,三老爷随着大老爷、大太太长大,这兄嫂二人因心疼他小小年纪,饱受病痛折磨,对他甚至宽容,不过在读书一事上却从来没有妥协过。
大老爷早就与三老爷说的明白,不让他去考进士,起码要中举人,得了功名,入了仕籍。即便以后大老爷、大太太老了,或是大老爷仕途不顺,三老爷凭借举人身份,也能有一席之地。
大老爷并没有让三老爷费事巴拉去考童子试,直接给他捐了监生功名,让他准备乡试。
三老爷当年心中虽不以为然,可因向来听兄嫂的话,还是老实地读书,最后直到大老爷点头,觉得他火候到了,方下场一试,一次就中了举人。
不过就那一回,也使得三老爷送了半条命,足足卧床三、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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