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带着惹人探寻的黄晕。
头顶上,除夕夜的烟花开得热闹,然而,四散开来的那一霎,花瓣如雨,往下坠落,又分外荒凉。
阿南看着窦华章,不作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窦华章用锦帕轻掩了掩口,笑道:“沈夫人给她寻了个夫家,据说是平宁伯夫人的侄孙,算起来是沈夫人的娘家表侄儿。那后生才貌双全,很是难得。可您猜怎么着?沈清欢与他一言不合,竟拔剑斩断了他的束冠。他吓得了不得,几乎是逃着离了沈家。现下,京中贵族圈都知道了呢。依臣妇说,沈家清欢也忒娇纵了些。这些年,她议过的亲事有多少了?没有一个如意的。怎么着?这天底下的好儿郎,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她想嫁谁?上天嫁玉帝吗?”
“本宫很想念小清欢。”阿南开了口。
窦华章似有些意外。在她七拼八凑、道听途说的那些传闻中,眼前这位邹皇后该是最嫉恨沈清欢才是啊。满上京,谁不知道,当年,沈清欢才是太后和圣上属意的中宫人选?是这位心机颇深的邹皇后,利用“太后还政”、朝中新旧势力更迭的契机,利用天子由来的猜忌,朋扇朝堂,让圣上怀疑沈清欢乃太后用来控制自己的枷锁,对其心生忌惮,方成功上位。
可为什么,提起沈清欢,这位邹皇后的口气突然如此温柔呢?
“孔夫人,清欢,她还好吗?还是喜欢穿着浅黄色的衣裳,像只飞来飞去的小黄莺吗?”
“……她……她好像是穿着浅黄色的衣裳来着。”窦华章有些尴尬地答着。
阿南仰头瞧着天上的烟花:“从前,圣上、阿良、清欢与本宫常常一处玩耍。少年时的情谊,真挚且美。往后这一生再不可得了。人哪,年岁越长,顾忌的便越多。”
她伸手,触摸红梅的花瓣:“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清欢都是本宫最羡慕的人。”
“臣妇……臣妇不明白……您,您凤仪天下,为何还要羡慕她?”
阿南淡淡笑笑:“她心思简单、透明澄澈,这样才能活得快乐。你说,是不是,孔夫人?”
窦华章低了头:“是。”
“阿良年纪轻轻,便做了御林军统领,且是皇长子之舅父,这身份在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身为他的夫人,应当做好贤内助,谨言慎行,莫惹是非。话出口前,要再三掂量才是。像方才议论清欢亲事之语,往后莫要再说了。”
“是。”
“孔夫人日后得了闲,多来宫里坐坐。”
“是。”
窦华章讪讪的,跪了安,退下。
阿南转身回凤鸾殿。
聆儿问:“娘娘,这红梅……”
“送去花房吧。”
聆儿答应着,去了。
阿南一路走,一路思量着窦华章的话。清欢还未嫁。那个随心随性的女孩儿,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女孩儿,她眼里能入得了什么样的男儿呢?只要她一天未嫁,阿南的心便一天悬着。
成灏啊。她的枕边人,她的夫君,她用尽全力想与之站在一处的人,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清欢的吧。
阿南回宫没多久,成灏便来了。阿南有些意外,原以为今晚他会宿在宛妃处的。
成灏道:“今晚是除夕,孤当与皇后在一处。”
聆儿欢喜地端来洗漱之物。
成灏问:“铣儿呢?”乳娘抱了华乐公主出来。公主今日穿着红彤彤的袄儿,像一盏圆乎乎的红灯笼。她见了成灏,张开嘴笑,亲昵地唤着:“父皇——抱抱——”
成灏很欢喜,从乳娘手中接过她。这个女儿,异常早慧,玲珑剔透,是他的开心果。
“父皇——赏——”
成灏大笑。这个“赏”字,难为这个小人儿说得如此清晰、霸道。
“好好好。赏。华乐想让父皇赏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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