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亲爱的。晚上好,法纳比先生。”
语调很欢快——不,苏茜拉很快注意到,有点刻意的勉强,但很自然,很真诚。她猜测,在来这之前,罗伯特医生一定是去过医院,一定是看过拉克西米,因为苏茜拉本人也是刚刚在一到两个小时之前看过她。拉克西米比之前情况更糟,像个骷髅似的,面无血色。半生的爱,相互理解和宽容——再过一到两天,这一切都将结束;医生将孤独终老,但是病魔还在继续。“人没有权利,”有一天一起离开医院的时候,她的岳父对她说,“人没有权利将悲伤施加给别人。当然,也没有义务,假装不伤心。人只应该接受自己的悲伤,或尝试做一个斯多葛派人。接受,接受……”他的声音中断了。抬头看看,他已泪流满面。五分钟过后,他们坐在莲池边的一个长椅上,一座很大的石佛投下阴影。在一个长满草叶的圆形平台上,忽然有只青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从落水声响判断,这只青蛙一定很肥。泥土里,厚密的青茎承载着健硕的花蕾伸向空中。这儿,那儿,蓝色或玫瑰般的象征启蒙的花朵向着太阳打开花瓣。从森林中飞出来的苍蝇、纤小的甲壳虫,还有野蜜蜂在四处试探。俯冲,半空停留,再俯冲,一群闪闪发光的蓝色和绿色的蜻蜓在寻找食物。
“真如,”罗伯特医生低声说,“真如。”
他们默默地坐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接着,忽然,他触摸了一下她的肩膀。
“看!”
她睁大眼睛,朝他指的方向看。两只小鹦鹉停在石佛的右手掌里,正在叽叽喳喳求爱。
……
“你又在莲池那儿逗留了?”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苏茜拉问道。
罗伯特医生给她一个微笑,点点头。
“希瓦普莱姆怎么样?”威尔又问。
“很不错,”医生回答,“唯一的缺陷是太接近外部世界。在这儿,我们可以忽略种种愚钝,并安心工作。而那里,借助市政天线、通讯站和通讯频道,外部世界永远如影随形。人们可以听到,感觉到,闻到一切——对,闻到。”
“我来这之后,外面发生了一些超常的灾难吗?”
“在你们那的世界里,没什么特别的。真希望我也能够说,我们这边也一样。”
“出了什么麻烦?”
“问题就是我们隔壁的邻居,迪帕上校。首先,他又和捷克达成了协议。”
“购买更多军备?”
“价值六千万美元。今早广播刚说的。”
“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通常的目的:荣耀和权力,名利和盛气凌人的乐趣,本土的恐怖主义和军事演习,国外征服和赞美诗。接着,我该说第二条不令人振作的新闻了——上校又发表了他著名的大壬当共荣演说。”
“大壬当?是指什么?”
“你问得好,”罗伯特医生说,“在1447年到1483年期间,大壬当是由壬当罗布的苏丹王控制的领土。包括壬当、尼科巴群岛、大约百分之三十的苏门答腊和整个帕拉岛。如今,它是迪帕上校的统治区。”
“真的?”
“迪帕上校可是一脸严肃宣称的。不,我说得不对。他是扭曲着那张紫色的脸,用最高的分贝宣称的,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后,他的声音很像希特勒的语气:否则大壬当要灭亡!”
“但是,大国不会允许的。”
“也许,大国不想看到他在苏门答腊这么说。但是帕拉岛——那是另外一回事。”他摇头,“帕拉岛,很不幸,没有庇护伞。我们不想要军国主义,我们也不想要资本主义。两方阵营急于向我们推销的工业化——因为不同原因,当然,我们更不想要。西方向我们推销工业化,因为我们的劳动力廉价,相应地,投资者收益就高。我们对它说不,所以我们没有庇护伞。我们没有接受所有大国的理念,所以他们偏向支持由壬当控制的帕拉,这样他们会从油田中受益。而面对独立的帕拉岛国,他们则不会受益。如果迪帕进攻我们,他们会说,多可悲,但他们不会支持。迪帕接管我们后,会招来石油商,他们会很开心。”
“对于迪帕上校,你们能做些什么呢?”威尔问道。
“除了消极抵抗,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没有军队,没有强势力的盟友。而这两者,上校都有。如果上校挑衅,我们能做的顶多就是向联合国申诉。同时,我们会就最新的大壬当演讲向上校抗议,对我们在壬当罗布的部长提出抗议。十天后,这位大人物来帕拉岛进行国事访问时,我们也会提出抗议。”
“国事访问?”
“小王子的成人礼。早就邀请过上校,但他尚未做出回应。今天才最终确定。我们将召开一个峰会和一个生日宴会。让我们讨论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吧。你今天感觉如何,法纳比先生?”
“不只是好——而且很棒!我有幸接待你们执政君主的到访。”
“穆卢干?”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是你们的执政君主?”
罗伯特医生大笑起来:“你可能会提出采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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