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众妙领着一百多人来到紫竹轩。
屋里狭小,只有史家的几个话事人和江舒城父子跟入厢房。文氏仗着身份地位高,带着曹氏、谢沐阳和乔氏厚着脸皮挤进去。
齐修亲手端来一壶茶并几盒糕点,摆在桌上。他往方众妙身后一坐,狭长的眼眸扫向史正卿,表情似笑非笑。
史正卿心里有些怪怪的,却又不好发作。
方众妙独坐主位,语气极淡:“把史白蕊抬上来给我看看。”
院外众人立刻打开棺材,指使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史白蕊抬入房中。
齐修看穿了史家的意图,颇为讥讽地说道:“为何不用软轿把人抬过来,偏要用棺材?敲锣打鼓一路走来,你们已经占据道德的高位,史白蕊若是救不活,你们逼死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也就不会遭人诟病是不是?”
史承业面色阴沉,眼神发狠。他没理会齐修,只是死死盯着方众妙。
两个婆子把昏迷不醒的史白蕊抱到椅子上,摆出端坐的姿态,用手扶着史白蕊的腰和脑袋。
方众妙看了看史白蕊肿胀青黑的脸,又看了看她颈侧的咬痕。
心声幽幽:【没有我,你已经在奈何桥了。】
黑暗中的史白蕊万分感激地哭起来。
是的,是的,没有你,我已经在地狱里面了。方众妙,能够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史承业和李天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半空,然后眸光微微闪烁。坐在二人身后的史正卿悄悄戳他们的背,示意他们莫要表现出异常。
江烨和江舒城父子俩却没有任何反应。
方众妙轻轻握住史白蕊的手腕,眼眸低垂,似乎专注地看着下方,实则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只是一瞬,她已经洞悉全局。
史承业见惯了大风大浪,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沉声问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我女儿被银环蛇咬伤,本该死去,你为何能让她保持眼下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
这是史家人最大的困惑,也是江舒城父子俩的心病。
方众妙看向史正卿,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问题,史大公子应该很清楚。”
史正卿怔愣一瞬,随后猛然想起一件事。
“长姐吃了你送来的那颗药?”
齐修摇摇头,忽然嘲讽地低笑起来。这么明显的事竟然现在才想到。把史正卿当劲敌,他真是想瞎了心。
史承业回头看向儿子,沉声追问:“什么药?”
史正卿连忙把方众妙送来批命和一颗药的事情说了。
本是鸾凤身,奈何落桑槐。只开头这一句话便把史白蕊的遭遇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见史承业和李天竹面色瞬变,继而用冰冷怀疑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江舒城的后背迅速被冷汗打湿。
江烨仗着自己年纪小,立刻大声喊道:“这批命纯属胡说八道!我爹爹待娘亲如何,这十几年来大家有目共睹。娘亲每次归宁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她过得是怎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外祖父、外祖母应该能看出来才是。我爹被一个神棍这样栽赃陷害,我替我爹感到委屈。”
说着说着他就低下头抹起了眼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体刚刚抽长,很是瘦弱单薄,红着眼睛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江舒城也在哭,却只是流泪,不曾讲述自己的冤屈。他闭上眼,仿佛哀莫大于心死。
史承业和李天竹收回怀疑的目光,眼睛也有些泛红。
史正卿不敢置信地呢喃道:“原来那颗药是保命的。幸好我托人给长姐送了过去。”
不对!毒蛇明明是方众妙放进江家的,我怎么还感激起她来了?
史正卿立刻回神,眸色不善地瞪向方众妙。
齐修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玩味地低笑一声。史家的大公子蠢得着实可爱。
方众妙伸出一根食指轻点桌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论证批命的真假。她不疾不徐地说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那颗药能让史白蕊在濒死的情况下进入龟息状态,保留住最后一丝生机。她的身体陷入停摆,但她的意识是始终清醒的。她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换言之,你们在她身边说话,她全都能听见。你们把她放进棺材里,准备将她活埋,她也知道。”
室内一片死寂。
江烨的哭泣声骤然停止。江舒城默默流淌的泪水凝固在脸上。难以言说的恐惧萦绕在二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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