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玩玩,不挂彩。”
冷军赢了三局,刀疤球打得磕磕巴巴,袋口球都能打飞。
“妈的,加点彩头,不然我打的不带劲。”
冷军眨巴眨巴眼:“那打一角的吧。”
疤面输了二十块钱,也就是输了两局。赌注开始加到一百一局,疤面又输了两局。围观的人寂静无声,他们开始替冷军担心了,这孩子今天要变空军才能离开。
“操!挂彩太小,老子水平发挥不出来!再打一局,一局定输赢。”疤面装得很焦躁。
“那打多少的?”
“三千!”疤面把一沓大团结摔在球桌上。
冷军想了会,一咬牙:“好!就三千!”观众哗然,三千块钱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得攒几年,当时是一笔巨款。
冷军开球,疤面先进一球全色,然后干净利索地连点三个。疤面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心想今天终于宰到条肉猪。冷军安静地看着刀疤打进四个全色,围观的人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和刚才不大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疤面第五杆没打进,直起腰,倨傲地看冷军一眼,点根烟。冷军冲他微微一笑,疤面心里一凛。少年伏身、抖腕、击杆,球清脆地落袋,几分钟后台面只剩疤面的几个全色球。冷军一杆清台,人群骚动,疤面脸色铁青。骆子建一直注视着边上的二太保王勇,王勇的手伸进了裤兜。
“给钱吧。”冷军扶着球杆,懒散地靠在球案上。围观的人偷偷地往后退,他们知道要出事了。
“留下你身上的钱,我就放过你。”疤面转动粗壮的脖子,颈椎发出一串爆豆般的声音。
“你不会要赖我帐吧?”冷军吐出两个烟圈。
事情发生得电光火石,当时在场的没人能说清是怎么回事,几声惨叫后,看见了结果。据冷军三个自己说,当时疤面最先动手,但刀还没拔出来,张杰一直搭在肩上的军装就罩住了疤面的脸,军装上抹了很多辣椒面;骆子建边上的王勇唰地抽出了裤兜里的鸟铳,这种铳的子弹是很多小钢珠,一搂火,几百颗小钢珠散射。如果不是骆子建,冷军和张杰会被打成一面筛子。那是冷军第一次看见骆子建动刀,他从未见过有人玩刀玩得那么漂亮。
一把一尺多长的藏刀,刀背靠后地贴在骆子建手腕内侧。那天骆子建特意穿了宽大的军装,没有人看出他袖子里藏着一把锋利的藏刀。王勇抽出鸟铳的瞬间,一直盯着他的骆子建侧腰,弯肘,挥臂,刀尖刺穿袖肘,刀锋割破衣袖也切过了王勇拿铳的手腕。紧跟着王勇惨叫的是疤面,被辣椒面糊了眼的疤面拔出三八大刺嚎叫着往冷军方向扎去。冷军轻轻闪过,球杆在疤面的头上断成两截。疤面刹住急冲的身体转身,冷军迎面将半截球杆猛攮进疤面右眼,左手一把揪住疤面的头发。
在场的人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二太保紧握被切断手筋的腕口,一把一尺多长的藏刀顶在他的心口。握刀的瘦弱少年表情冷漠,众人都有利刃插入王勇心脏的幻觉,令人胆寒。大太保半蹲在地上,冷军左手揪住他头发,右手握着插在他眼睛里的球杆。
“你是不是不想给钱了?”冷军笑着问疤面。
“兄弟,你哪条道上的?钱马上给你,留下名字。”忍着剧痛的疤面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这几个少年的来历。
“记住了,你爷爷是冷军!”冷军猛地抽出球杆,带出一股黑血。疤面惨叫声未歇,又被冷军一脚踹翻在地,张杰扑上去压住疤面黑熊一样的后背。冷军操起疤面掉地上的三八大刺,上去一脚踩住疤面翻转过来的手臂,又是两声惨叫,冷军割断了疤面的双手手筋。冷军看一眼骆子建,骆子建如法炮制,王勇另一只手腕的手筋被割断。
冷军从浑身抽搐的疤面身上点出三千块钱,又抽出自己的几千块钱,丢在疤面身上。
“和我冷军生在一个城市,只能怨你倒霉,以后不要再出来混,你还有两条脚筋。”
三名少年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扬长而去,瘦弱的身影消失在电闪雷鸣的雨雾中。大太保、二太保双手被废,名噪一时的“十三太保”团伙在道上消失。这座城市到处流传着冷军和另一个冷漠少年各种版本的故事,老人都说这两名少年是煞星转世。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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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奶奶(1)
秋天来得很快,自铁路台球厅的事情以后,冷军三人都没再回家里住,一是担心疤面和王勇报案,再也是防着“十三太保”来寻仇。他们在市郊租了套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槐树和一根锯掉树冠的粗大树干。平时几个人很少外出,出去一次就买够几天的食物。骆子建闲着无聊,天天围着树桩走步,出刀。冷军眯着眼靠在院子里晒太阳,连着看了几天骆子建练刀的套路后,冷军也开始围着树桩练刀。骆子建觉得冷军虽然不像他从小就习武,但冷军对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击倒对手,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俩人沉稳地走步,观察想象中的假想敌。意念中空隙出现,心到手到,瞬间出刀,命中目标,一根粗大的树桩被俩人砍得刀痕累累。张杰觉得这俩人很无聊,对着一根不会动的木头一看就是一天,而且还能看得浑身杀气腾腾,他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深居简出,冷军和骆子建对刀的使用和控制,再不是普通人的胡砍蛮捅。二人现在就像躺在冰水中的一柄利刃,冷静锋利、寒光凛冽。
在院子里闷了几个月,张杰终于出去重操旧业,一是想出去透透气,再是三人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外头一直很平静,“十三太保”也没有报案。每次回来,张杰带回牛肉、烧鸡,也带回外面的一些消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座城市并未因“十三太保”的覆灭和冷军三人的藏匿就开始平和。沸腾着野心与虚荣的热血,同样在另一些年轻的身体里流淌,几伙势力正悄然形成。
张杰像往常一样,尾随着猎物,伺机下手,而几个人却一直尾随着他。跟到一个烟摊前边,张杰得手,疾步离开。在一条僻静小巷里张杰停下,把包里三百多块钱塞进袜筒。张杰看一眼黑色人造革包,一面印着长江大桥图案,一面印着“上海”两个字。空包划着弧线甩到屋顶,张杰发现巷子两头堵上了人,都吊着膀子走路,穿没有外套的军袄,混混两字写在脸上。
“哈,华子,长出息了,你妈的想吓死我!”张杰认出其中的一个人。华子一直在南城郊混,有田不种,天天跟着社会上的人蹭点吃喝。张杰觉得今天华子要敢对他动手,这世界真是翻了天了。华子没搭茬,和几个人逼住张杰。
“拿出来。”为首一人带点南郊口音,虽然白白净净,也能看出是农民堆里混出来的刁民。这就是后来一直被冷军追杀的黄国明,也是看守所所长黄瑞云的侄子。
“行!你们连冷军的钱也敢拿。”张杰挑衅地看着黄国明。
突如其来的一个侧肘把张杰砸得满天星斗,张杰眼角发面一样肿起。
“冷军算个屁!还端牌子吓唬你爷爷。”黄国明猛地叉住张杰脖子,张杰顿时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华子立在后头冷笑。
看着鼻青脸肿的张杰,冷军三人回了趟机械厂家属区。冷军家去年从破烂肮脏的南城搬到了机械厂家属大院,机械厂是省大型企业,职工上万,连自来水厂都自建。自冷军搬去后,机械厂一帮小孩视敢打敢冲的冷军为偶像,冷军一直不愿带他们在社会上混,平时只和骆子建、张杰在外头晃荡。
三辆自行车载了八个人,跟着去的都是机械厂一帮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八个人后腰皮带里插着一根军刺,这种军刺三棱形状,一面一条血槽,如果扎进内脏,伤口很难缝合,极易造成大量失血死亡。冷军看他们亢奋激动,特意叮嘱不许捅人上半身,往对方屁股和大腿招呼。
三辆自行车一路呼啸而过,到南郊村庄的时候天已擦黑。几个人把车藏进路边草丛,手握军刺插在宽松的军裤兜里,慢慢往村里走。村里炊烟袅袅,狗吠姑唤。村口杂货铺亮着一盏昏黄电灯,十几条闲汉围在门口一张台球案前,灯光照亮黄国明跋扈的脸,华子凑在边上谄谀地说着什么。
冷军带头在路边的篱笆上抽下一根泛青的柳树棍,八个人一人抽下一根,呈扇形朝杂货铺包抄过去。离开还有四五米远,冷军猛喊一声:“黄国明!”黄国明抬头一看,冷军一根棍子迎头劈下。这种柳棍韧性很好,使劲抽也不容易折断,黄国明脸上顿时一条深红的印子。随着跟上来的棍子,人群炸了窝,棍子接触皮肉的声音,惨叫声,八个少年打得四散奔逃的十几人哭爹喊娘。冷军之前的斗殴经历全部是在市区,冲到村里打人这是头一次。本来这时候应该聚集好自己的人快速离开村庄,可一群少年打红了眼,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冷静。几分钟后村里铜锣响起,这是村庄聚集村民打斗的信号,上百个壮劳力提着砍刀、土铳冲了出来。跑散的冷军八人被撵得满田埂乱窜,最后聚集在藏自行车的地方,少了张杰。冷军一咬牙,抽出军刺就要往村里去,被几个人拖住,警笛声已经由远至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奶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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