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监督太平军的动向,乌兰泰担任先锋,遇有战事,马上出征。
赛尚阿安排完毕,给咸丰皇帝上了奏折,详细奏禀了他的计划。他在奏折上说:“贼势甚大,盘据坚城,极难攻破!”又说:“此法破贼虽缓,乃根除之妙计。臣料三五日后,即会收效;半载之内,贼可尽灭矣!”咸丰皇帝为鼓励他,差人送来黄马褂一件,良马三百匹,火枪五百支,白银一万两。把赛尚阿感动得涕泪横流;他起誓发愿,要报答主子的恩典。
这天,赛尚阿正在灯下思考破敌之法,总兵梁必兴笑嘻嘻地走进大帐,向赛尚阿请安后,禀报说:“卑职奉大人令箭,封锁各交通要道,今晚掌灯时,发现一伙人暗中偷越关卡,被我哨兵拦住审问。他们自称是永安城郊的农夫,到外地购买粮食。卑职看这伙人形迹可疑,就把他们拘捕起来,分别审问。开始时,他们守口如瓶,一再狡辩。用刑后,他们才说了实话。原来,这伙人都是发匪,为首的名叫朱锡能,原是发匪的军帅。还有个名叫朱九的旅帅。他们是奉伪东王杨秀清之命,来刺探我军虚实的。承皇上的洪福,借大帅的虎威,都被我们捉拿归案了。”赛尚阿忙问道:“人在何处?”“都押在卑职帐中。”“好!”赛尚阿阴沉着脸,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马上把他们给我带来,本帅要亲自审问!”“遵命。”“等一等!”赛尚阿又把梁必兴唤住:“都要活的,一个也不准伤害。”“这个……回大帅,有五个挺刑不过,死掉了。”“饭桶!”赛尚阿吼道:“那个军帅和旅帅呢?”“他……他俩还活着,一打就招供了。死的都是当兵的……比当官的还顽固。”赛尚阿这才把火气压下:“快去,把人都带来,顺便把向荣、乌兰泰和几位总兵都请来,你也回来!”“是,是。”梁必兴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赛尚阿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来回走着。心想:这可是天赐之便啊!从他们嘴里能知道不少匪情,实在是太好了!他正设想着审讯的方法和下一步的打算,外边传来脚步声响。赛尚阿抬头一看,见向荣、乌兰泰、张光显、刘古禅、伊克坦布等文武大员接瞳而来。赛尚阿让他们都坐下,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谋士刘古禅击掌道:“大功成矣!”
这时,总兵梁必兴快步走进大帐,说道:“已把发匪带到!”赛尚阿传令:“命牌刀手伺候!”刹那间,大帐内外布满了牌刀手二百余名,个个满脸杀气,好似凶神附体,手中雁翎刀闪着寒光,地上也摆满了棍棒绳索和各种刑具。赛尚阿往中间一坐,吩咐道:“带发匪!”“带发匪——”下面跟着传呼,一直传到帐外。时过片刻,就见两个兵丁架着一个,排着一队,把十多个人推了进来。为首的这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满脸血污,衣服破碎,面如上灰,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有些惊疑不定。梁必兴欠身对赛尚阿耳语说:“这个人就是朱锡能。”赛尚阿微微点头,把桌子一拍:“你叫朱锡能吗?”“是我……是,是。”朱锡能嗑嗑巴巴回答。“你是什么人?”赛尚阿的声音低沉有力,朱锡能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张着嘴说不出话。梁必兴提示地说:“大帅问你是什么人?你把你的身份,所干的事情,都供出来吧!”“是,是。”朱锡能这才跪倒在地,咧着嘴说:“罪民是广西紫荆山三里圩人,务农为生。前些年洪秀全、冯云山到紫荆山传播拜上帝会,罪民受了他们的煽惑,入了邪教,受了洗礼。金田团营时,我被东王封授军帅之职。之后,被迫与官兵交战,犯下滔天大罪。到永安后,东王又把我调到细作营,专负刺探官军虚实之责。今日黄昏后,我带弟兄十七人,扮成农夫,以买粮为由,出来暗查官军情况,没料被官兵识破,全队落网。”朱锡能说到这里,往上磕了一顿头,又涕泪横流地说:“罪民本无反抗朝廷心意,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才加入了匪教,犯下了不赦之罪,真是死有余辜。望大帅开恩哪!”
朱锡能刚刚说完,就从他身后跳过一个人来,飞起一脚,正踢到朱锡能腰上,把他踢了个狗啃屎。顿时,帐内一阵大乱。
原来,踢朱锡能的这个人,也是被俘的太平军,受封两司马,名叫陈阿山。他见朱锡能怕死贪生,把实话都供出来了,还露出一副奴才的丑态,把肺都气炸了,不顾一切冲过去,狠狠踢了一脚,大骂道:“姓朱的,你把俺太平军的脸都丢尽了,真是狼心狗肺!天父、天兄决不会饶你!”
赛尚阿瞅了一眼朱锡能,大声喝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推出去砍了!”牌刀手不敢怠慢,还是两个人架一个,往外拖去。朱锡能声嘶力竭地哀求:“大帅开恩,大帅开恩,叫我干什么都行啊,我愿意将功折罪呀……”
赛尚阿胸有成竹。他示意左右,把朱锡能、朱九和另外三个软骨头留下,把其余的都斩了。
朱锡能、朱九等五个人被推回来了,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赛尚阿命人把他们的绑绳解开,又派人提来一桶凉水给他们喝。朱锡能见有免死的希望了,又不住地叩头求饶。赛尚阿说:“朱锡能,按你所犯的罪行,死有余辜。本帅打算开脱你的死罪。不过,你必须答应将功折罪。”“我的大帅呀!只要您饶我不死,叫我干什么都可以!”
赛尚阿授意梁必兴,和朱锡能讲话。梁必兴领命,假亲假近地对朱锡能说:“朱锡能啊,你们这五条命可是大帅恩赐的。只要今后干得好,还可以受奖升官儿。现在,你们就是官府的人了。不过,按当前的需要,你们还得以发匪的身份回到永安去,暗中联合一切有志之士,倒反永安,这是其一;摸清发匪军事、粮饷、调动等情况,随时禀报大帅,这是其二;窥探时机,刺杀发逆诸王,这是其三。这三者如果做到一项,就算为朝廷立了大功。你可敢去做吗?”朱锡能挺身答道:“罪犯感大帅恩赦之德,无以为报。既蒙大帅信任,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们四个呢?”朱九等四个人接口说道:“愿听大帅派遣。”向荣问道:“光愿意干还不行。有没有把握呀,嗯?”朱锡能答道:“有,有,有。城里还有我的……”谋士刘古禅一摆手:“先别说了,有话单独向大帅禀报吧!”赛尚阿明白,这是为了保守秘密的缘故。他又做了一些具体指示后,就叫梁必兴把朱锡能五人带了下去。
十几天后,梁必兴带着朱锡能等五个人来见赛尚阿。朱锡能的模样变了。穿着一套干净的便服,因为需要,头上仍蓄着发,没留辫子。赛尚阿已经听过梁必兴的享报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官兵对你好吗?”朱锡能赶紧跪下:“对罪民关照得无微不至。”“那好。你站起来回话吧!”朱锡能又请了一个安,站在一边。梁必兴说:“把你的打算向大帅禀报一下吧!”“是。”朱锡能清清嗓子,说道:“罪民准备今天晚上就回永安。为掩人耳目,请大帅派兵和发匪打一仗。我们好乘混乱之机,混回城去。我见了发逆各王就说被官军俘虏了,整天罚做苦役,我们乘乱逃了回来。这样的事儿,以前也有过,罪民想不会引起各王怀疑。罪民回城后,先找堂兄朱锡锡。他现任发匪监军,负守卫西城之责,东王对他很信任。我打算把他拉过来,说服他献城归顺。倘若朱锡锟不愿反水,再找我的岳父杨柳成。他现在是典天库的师帅,手下有一把人。另外,我还有一些老相识和老部下,那就只有见机行事了。由于把握不大,罪民不敢妄言。”赛尚阿说:“嗯!那四个人可靠吗?”“可靠,决不会坏事。”“好吧。我现在代表朝廷,委你为游击将军。”“唉呀,大帅,您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啊!谢皇上皇恩浩荡,谢大帅的恩典!”“下去吧!”“是。”朱锡能下去后,赛尚阿把梁必兴留下,又把每件事儿做了仔细安排。
这天定更之后,官军营门大开,左有向荣,右有乌兰泰,各引官兵三千,擂鼓放炮,奔永安城杀去。霎时间,杀声震耳,火光耀眼,炮弹横飞,声势十分浩大。
官兵进攻的目标正是韦昌辉的防地。北王闻讯后,急忙披挂上马,在亲兵的簇拥下,飞奔西沿阵地。这时,官兵已经突破了两道鹿角,越过了两道坑壕。驻守在这里的太平军正在拼命抵抗,已经死伤了百十多人。韦昌辉双眼冒火,大吼一声,杀进敌群。正好,迎面遇上了乌兰泰。两个人也不答话,双刀并举,战在一处。兵对兵,将对将,杀得难分难解。这时,向荣也杀来了。韦昌辉招架不住,且战且退,急忙派人向东王告急。
就在这阵儿,突然传来猛烈的炮声。原来,秦日纲引兵杀到,与韦昌辉合兵一处,拼力把清军杀退,不但夺回了四道防线,还往前推进了五六里地。官军扔下了一部连营,奔大黄山退去。韦昌辉恐怕中计,急忙呜锣收兵。在抢占官军连营时,发现了失踪多日的朱锡能和另外四位弟兄。只见这五个人,脚上钉着铁镣,颈上锁着脖锁,浑身是血,满脸是伤。太平军把他们的刑具打开,架着他们来见北王韦昌辉。
朱锡能跪在韦昌辉的马前,假意哭诉他被官军捕去的经过,说什么其余弟兄皆都牺牲了,只有他们五个人幸存下来。他还说,官兵对他们残酷审讯逼供,他们也未供出是太平军。韦昌辉不知是计,还嘉奖了他们一番。接着,命人用车把他们送回永安。这五个叛徒就这样混进了太平军的心脏。
朱锡能坐在车上,又喜又怕。喜的是骗过了太平军,混进了永安城;怕的是能否如愿以偿,朱锡锟、朱八等是否会反水?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馆舍。五个人都被安排在一处住下,等候东王问话。这五个人谈到东王,没有不害怕的。朱锡能想:东王杨秀清这一关,要能平安无事地混过去,那就算大功告成了。
第三十二回 朱锡能暗结同类 张嘉祥醉闯女营
敌我斗争残酷,
最忌鱼目混珠。
血泪教训满史书,
今日牢记莫误!
且说叛徒朱锡能、朱九等五人,混回永安州,等候东王问话。这位东王杨秀清,不仅治军有法,而且机警过人,全军上下,无不畏惮。为此,朱锡能心中忐忑,坐立不宁。
几天后,传谕官告知朱锡能等人,到东王府伺候。五个人不敢怠慢,赶紧来到王府西厅。不多时,侍卫传见。五个人整整衣冠,交换了一下眼色,低着头走进厅房。只见东王头戴嵌宝金冠,身披黄缎锦袍,端坐在楠木大椅之上,面色阴沉,令人畏惧。左右站着王府护卫多人。朱锡能等五人跪倒在地,叩头道:“东王哥哥在上,弟等这厢问安了!”静了片刻,东王这才问道:“据说你们出城遇险,又虎口逃生,且把经过讲来!”“是。”朱锡能早已胸有成竹,把编造的瞎话讲了一遍,最后还说:“蒙天父、天兄的庇佑,托天王、东王的洪福,俺们五个人才得以复生。只愧没能完成军务,请东王制裁!”朱九等四人,随声附和,也一齐领罪。东王也不细问,说道:“难为你们了,能平安回来就好。朱锡能提升监军,朱九提为旅帅,其他三人皆升百长,调在中军帐下听用。”朱锡能等惊喜非常,叩头谢恩,这才退出。
按太平军规定,监军身负重责,准设府第。所以,在城内给朱锡能安排了一处住宅,门口挂上“中军左一监军府”的牌子,还拨给他十二名使役,朱锡能心花怒放,暗道:大功成矣!几天后,朱九利用巡逻放哨的机会,把一封密信送交清军。赛尚阿展信观瞧,上写:
东酋已被瞒过,一切均按原拟进行。如有佳音,当随时奉告。
赛尚阿大喜,用火将信烧掉,静候佳音。且说朱锡能,他不愧是一条丧心病狂的走狗,回城后,卖命地为满清主子效劳。除了刺探军情、搜集民意,就是拉拢同类、扩大叛徒队伍。一个月之内,就发展了五十六人。
有一天,他把堂兄朱锡锡请到密室,先以言语挑动:“我们被困在孤城之中,缺粮少水,许多弟兄口出怨言,城里的百姓更是惶恐不安。依堂兄看,结局将会怎样?”朱锡馄微微一怔,很小心地往四外看了看。朱锡能笑了笑:“这里没有外人,谈谈看法如何?”“咳!”朱锡锟叹息一声,说道,“说来真令人伤脑筋啊!这几天东王下令,每名圣兵一日只发皮粮八两,清水一瓶。听说过几天还要缩减,难免人心浮动。昨天,有个百长冒领了十五斤麦子,被东王查知,当众砍了头。还有几名圣兵,私下发泄怨言,也受到杖责和游街处分。你我身为监军,还是不谈此事为好。万一……”朱锡能冷笑道:“你我堂堂六尺之躯,难道就这样任人摆布,坐以待毙不成?”朱锡锟听了,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有天父。天兄保佑,困难再大,也可以化险为夷!”“哈哈哈哈!”朱锡能冷笑道,“我说哥哥,难道你真信有什么天父、天兄吗?这都是骗人的鬼话!”“你要造反吗?!”朱锡锟“忽”地站起身来,怒目喝道:“你这种话是违背天条的,按律该点天灯。难道你活腻了不成?”朱锡能走进一步,低声说道:“据我所知,官军就要攻打永安了。人家下了决心,非拿下来不可。一旦官军占领此城,难道你就等着挨刀?”“这个……”朱锡锡默默不语。朱锡能又说:“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善于通权达变才是英雄。因你我是一个老祖宗,我才直言奉告啊!”朱锡锟道:“依你看该怎么办呢?”朱锡能说:“狡兔三窟,何况人乎!不如先与官军打个招呼,留下一条归路。”“我与官军素无往来,如何打招呼?”朱锡能冷笑着说:“哥哥,咱们是水贼过河一别用狗跑。你可别存心套我的话,拿我做你升官的本钱。”朱锡锟急得直拍大腿:“你这个人!若要怕我,还谈这些有什么用?”朱锡能沉吟不语,看了朱锡锟一阵,这才说道:“好吧,谁让咱们是一家子呢!我今儿个交给你一个底,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就可以了。”朱锡锟瞪大眼睛,急忙问道:“这么说,你已经与官兵……”“这你就不用问了,你知道我有办法就得啦!”朱锡银也很知趣,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稍停片刻,朱锡能瞪起了眼睛,问朱锡锟:“你还掌管西城的防务吗?”“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朱锡能一本正经地说:“问这个太有用了。方才你不是同意留一条归路吗?我们有了西城,就有了归路。你记住,把西城防务大权牢牢攥住,再物色几个当兵的,结成一党,到了时候就献城投降。”朱锡锟的身子一哆嗦,半天没说出话来。朱锡能急了:“别犹豫了。当断不断,必留祸患。现在你已经是朝延的人,想不干也晚了。咱们说的话要是叫上边知道了,你我谁也活不了。还不如挺而走险,大胆一试!”
朱锡锡呆若木鸡,心忙意乱,心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呢?一个时辰以前,我还是天国的将领,堂堂的监军;现在居然变成了天国的反叛,还要去干那些掉脑袋的事情。一旦被上边发觉……朱锡锟不敢往下想了,额头上冒出大汗,浑身发抖,像害了大病一般。
朱锡能一看堂兄这种模样,心里就堵了一个疙瘩,后悔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他眼睛一转,又把话拉了回来:“这也是事出无奈呀,谁愿意拿性命开玩笑呢?我方才没拿你当外人,对你说几句心里话,痛快痛快罢了。其实,我也没与官军打过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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