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现在我终于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总是黄昏的地方。现在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
了,只要往太阳下山的地方去就行了。前往“天蓝色的彼岸”,除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事需要我去做了。
我不停地走着。我的感觉还不坏。我不伤心,也不高兴,我没有什么情感,只是淡淡的。我不觉得自己活着,也不觉得自己死了。我不感到孤独,也没有感到不孤独。我能想到雅丹、爸爸、妈妈,但我不再因此忧伤。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忧伤,但不是像我原来没有去跟他们告别前的那种忧伤。
我想,能去告别,把事情做得圆满一些,是很重要的事情。真的,你跟大家告别后?熏会感觉很不错的。你会觉得你把一切都处理好,安排好了。
我继续走着,不是很慢,但也不是很快。我没有一点抱怨,虽然有许多人跟你走一条道,而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想,我能随便找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但现在再交新朋友,似乎太晚了一点。我希望碰见一个熟人。
我又走了一会,在一个拐角看见了“呜呕”先生,那个山顶洞人。他跟我上次见到他时没有任何变化,还在“另一个世界”里到处乱撞,还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或许是在找他死了很久的宠物恐龙,或许是他见过的剑齿虎,或许是一只浑身长着长毛的猛犸象。又或者他有一只宠物,是早就灭绝的渡渡鸟。或者他找的也许是人,是“呜呕”太太,或者是“呜呕”奶奶,也可能是“呜呕”小宝贝。当然这些“呜呕”小宝贝现在肯定也不是小宝贝了,他们早就该变成强壮的山顶洞大人了,而且他们自己也该死了几万年了。
他也应该找了很长很长时间了,也该有几万年了。
“呜呕”先生跑到我面前,像是想让我帮忙。
“呜呕!”他说。他还不断地挥动他的手臂。他又说:“呜呕!呜呕!呜呕!”
但是我什么也听不明白。对我说“呜呕”一点用也没有,对我来说“呜呕”就是“呜呕”,不能代表任何意思。但我敢保证“呜呕”先生说“呜呕”是有他的含义的。
“对不起,”我说,“我真希望我能帮你,但我实在帮不上忙。我听不懂你的话。”
为了让他听懂,我说话时尽量模仿“呜呕”的语调,我就像发生一连串“呜呕”那样说话。我真希望自己能说流利的“呜呕”语,我真希望我们学校曾经教过“呜呕”语。但他们没有教过,我也一点也听不懂,说不出。
“对不起,呜呕先生,”我说。“我真希望我能帮你。也希望你能早日发现你要找的东西或者要找的人。”
他悲伤而期待地看着我,最后摇摇头,走了,继续寻找他的失落,完成他还没有完成的事情。他继续向前走了,我也继续向前走了。
76
离太阳落山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我想不必太着急赶路。我是说,一旦你死了,时间概念对你来说几乎就是不存在。
拐了一个弯儿,我继续向前走着。我想起了阿瑟,不知道他找到他妈妈没有,我是不是能再见到他,他是不是又回到地球上,他有没有从彩虹上滑下来,他是不是觉得他该放下一切,奔向“天蓝色的彼岸”了。
或者他决定再去找斯坦,跟他一起成天坐在路灯杆子上找那只叫温斯顿的狗。
那,我看见他了。他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他还是那种无精打采的样子,往前挪着脚步。他的帽子还跟以前一样是歪的,把手揣在兜儿里。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一瞧他的背影,就知道他还是那么郁闷。
“阿——”
我正要叫他的名字,眼前的景象让我立刻闭上了嘴。阿瑟也停了脚步。有一位十分年轻漂亮的夫人向他走来了,她穿着老式的服装,裙子里面还带着裙撑,你只有在电视《茜茜公主》里才能见到那样的裙子。
她走的很慢,看起来很忧伤——是“呜呕”的那种忧伤,是斯坦老人找他爱犬的那种忧伤,是阿瑟背影表达出的那种忧伤。看来她有似乎永远无法完成的事情。
她看见了阿瑟,她停了下来。她就停在那里,而阿瑟和我也停了下来。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敢动。我就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阿瑟开始在外衣中摸索,使劲地翻兜儿,着急的样子仿佛就像他已经把要找的东西给丢了。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他在找那颗纽扣。一颗幽灵的纽扣,还在他婴儿时期就有了的纽扣。那颗可能是从她妈妈衣服上掉下来的纽扣。而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从没有见过面。阿瑟还在拼命地找那颗纽扣。在他找的时候,我看见,那位年轻漂亮的夫人,她上衣上有一排珍珠纽扣,不是真的珍珠纽扣,但却是珍珠般的纽扣,就像过去绣在国王和王后衣服上的那种纽扣。
我看见上面少了一颗纽扣,少了最上面的一颗,她的脖领用一枚大头针别住。
阿瑟停止翻兜儿了,他找到了。他找到了那颗纽扣,他把它藏在了衣兜儿最深处的夹缝里。他把纽扣平放在手掌中,看看那位夫人身上的纽扣,又看看掌中的纽扣。它们完全一样,完全一样。他拿着那颗纽扣,向前迈了一步,他拿着那颗纽扣给那位夫人看。
“妈妈?”他说,“妈妈,是你吗?”
那位夫人也向他走来,从他的高举的手掌中拿起了那颗纽扣,和她衣服上的纽扣比较。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我知道,他们经过在“另一个世界”中游荡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彼此相见了。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
我等了一会儿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们终于注意到我了。阿瑟叫我过去,把我介绍给他的妈妈。他对他有这样一位妈妈感到特别自豪,特别高兴,甚至为她能丢掉一颗纽扣也感到骄傲和自豪。我有点嫉妒他,他有他妈妈陪着他,而我没有。我当时也特别想介绍我的妈妈。但是很快意识到,要是让妈妈能到这里来,她也一定是去世了。我可不想那样,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问阿瑟和他妈妈,相认后想去哪里。他们说他们也应该前往“天蓝色的彼岸”了,再也不想像那些孤魂野鬼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里游荡。于是我告诉他们,我也要去“天蓝色的彼岸”,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走。他们说很乐意和我作伴。这正是我希望的。
于是我们上路了,朝向那永恒的日落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永远既不明亮刺眼,也不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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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路上有好多人,都朝一个方向走,各种各样的人,什么年龄、什么服饰的人都有。
其中没有一个人看上去很忧伤,但也不高兴。他们都很安宁。好像他们的心思都已经安眠了一样。
我问其中一些人,我们到底是往哪里走,“天蓝色的彼岸”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他们也知道的不多。不过阿瑟的妈妈告诉我,在那里,你又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一片树叶,哈里,”她说,“在森林中的一片树叶。你知道吗?芽一片落叶。落下来,对于树叶意味着什么呢?”
“死,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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