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冰凉顺滑,似若流水,漫过指缝和掌心,像鹅毛飘落心坎,有点发痒。
谢重姒仗着立于身后,宣珏无法看到她的神色,目光开始到处乱瞄。
白襟束领下,肌肤如玉,从她这个角度,只隐约能见到,一线锁骨精致地收于衣领之内。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是这般给他梳头。
推算来应是太元八年,他们刚成婚一载。
是个冬日,宣珏秋末病了一场,彼时大病初愈,午后阳光斜照进公主府的庭院回廊。
他在长廊侧缘跪坐对弈,下的是昔岁的棋谱残局,迟迟未落子。
冬阳不明艳,微末淡光甚至比不上火炉来得暖,有仆人轻声劝他回屋,宣珏咳嗽了声,置若罔闻。
下人们无奈,怕驸马病情稍有起色,又感染风寒,只能请来谢重姒。
谢重姒沿着九曲回廊走来时,就看到宣珏融于暖阳下。
是的,她第一个念头是“融”,冰雪消融,那坐在羊毛软垫上的人,像是冰雕雪琢,清冷而脆弱。
一不留神,就要消失了。
她心底涌现出无法抑制的惶恐,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下,伸手覆住他冰凉的指尖,将棋子拿走,半是撒娇:“离玉,外头还是有风,进屋吧。想晒太阳的话,让木匠将东南面掏空,安上琉璃好不好?”
宣珏垂眸,抽回手,道:“让我把这一局下完吧。”
算是拒绝。
谢重姒也收回手,担忧地轻蹙眉梢,静静地看着他。
离玉前阵子病得天昏地暗,太医都摇头叹气,认为是神仙难救的地步,说他有心结。
心结——谢重姒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无非是望都那群闲人碎嘴子,颠三倒四地编排宣珏。
“以色侍人,容貌之好。”
“能活下来,全靠被尔玉公主看上,运气实属不错。”
“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可不可惜。”
驸马不得领官职,是不成文的规矩。
当然,若是帝王喜爱,这规矩形同虚设,照样可以加官封爵。
但很明显,谢策道并不如何喜欢宣珏。
也放任流言蜚语将他逼至角落。
谢重姒训斥了这些闲言碎语,但她不可能禁止别人开口说话,更管不住别人的想法神情。
谢重姒干脆就让宣珏能不外出,便不外出,宫宴聚集,她也懒得去。
更有好事者,屡次三番试探挑拨,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在初秋时,有人完全没把她和个逆臣之后的姻缘当回事,以为她将人关在府里,就是金屋藏娇图个新鲜。
给她赠了两名面首,说是江南清倌名伶,容貌好歌喉也好的两个少年郎。
当时她正去皇陵祭祖,在外三天,回来时听下人禀报,简直炸了!
谁管的事?把人收进府还不算,还让他俩去宣珏面前晃悠?!
因为这事,谢重姒大发雷霆,公主府撤换了一批下人和管事,两个面首原封送回。
送人来此的氏族官员,也被她死盯从政纰漏,找出不小的差错,给削官贬职了。
也因为这事,所有人看到尔玉殿下的强硬态度,嘈杂的议论微妙地一顿,转而由明面改为暗地。
但宣珏……宣珏还是因为这事,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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