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
我要详细地记述所发生的一切,从上一次日记的结束时开始,记下我所能记住的一切。我能回想起来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省略,我必须冷静下来。
我到达伦菲尔德房间的时候,他正侧身卧在一摊血水中。移动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受伤的情况非常严重,他瘫在地上,似乎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脸上有严重的淤伤,看起来像是撞在了地板上——事实上这些血水就是来自于脸上的伤口。我们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跪在旁边的看护对我说:
“先生,他的背好像也受伤了。看,他的右胳膊和右腿以及整个右脸都麻痹了。”看护对这种情况的发生似乎也迷惑不解,他皱皱眉头,说道:“我现在有两件事情不明白。他可能会因为头朝下撞到地板上而造成了脸上的伤痕。我曾经在埃瓦斯菲尔德疯人院中见到过一个女孩这样受伤,而旁边的人都来不及阻止。我想他现在出现麻痹的症状,可能是因为在掉下床的过程中伤了脊背。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件事是怎样同时发生的。如果他的脊背伤了,他就无法撞地;如果他的脸在掉下床之前就已经这样了,那么床上也应该留下一些痕迹。”
我对他说:“去找范海辛医生,让他立刻过来,一刻也不要耽误。”看护匆忙离开了。几分钟之后,教授就穿着睡袍和拖鞋跑过来了。他仔细地观察了地上的伦菲尔德之后转向我。我知道他已经理解了我的想法,他以只有看护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啊,不幸的意外!他需要接受密切观察和仔细照料,我会亲自来做,但是我首先要去换衣服。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病人现在开始呻吟起来,似乎他正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范海辛很快就背着手术包回来了。显然他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已经作出了决定,因为他在察看病人之前先轻声对我说:
“把那个看护支走吧,当他醒来的时候,我们必须要与他独处。”于是我对看护说:
“赛门斯,现在已经可以了,我们目前已经尽力了,你最好去忙你的吧,因为范海辛教授要做手术。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立刻来通知我。”
看护出去了,我们则开始仔细地进行检查。脸上的伤痕都是表面的,真正的伤来自头骨破裂,就在运动神经附近。教授考虑了一阵,说道:
“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缓解他的颅压,使之恢复到正常状态。脑出血的不断增加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似乎整个运动神经都受到了影响。颅压还会迅速增加,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进行开颅手术,否则就太晚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我过去开门,发现阿瑟和昆西正穿着睡衣站在走廊里。阿瑟说:
“我听见你的人来叫范海辛,说是出事了。所以我就把昆西叫醒了,确切地说是在他还没入睡的时候告诉他了。现在事情的进展已经不允许我们熟睡了。我一直在考虑,也许明晚我们并不能见到应该见到的东西。我们需要进行回顾——在此基础上再前进。可以进来吗?”我点点头,为他们开门,接着就把门关上了。当昆西看到病人的状态,注意到地板上的那摊血水时,轻声说:
“上帝啊!他出了什么事啊?可怜的家伙!”我简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并补充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他在手术之后能够迅速恢复意识——时间越短越好。他立刻和戈达明坐在床边,我们都耐心地在一旁观察。
“我们只有等待了,”范海辛说,“要找到开颅的最佳位置,这样才能最快、最准确地清除淤血。显然他的颅内出血还在继续。”
等待的时间那么漫长、那么可怕。我感觉到心脏一直在向下坠,从范海辛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即将到来的情况非常担心和忧虑。我有些害怕伦菲尔德可能告诉我们的事情。我甚至害怕思考,但是我已经见过被死亡召唤的人,我相信我能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那个可怜病人的呼吸已经转变为不规律的喘息。他似乎随时都要睁开眼睛说话,但是每次到来的都是更加困难的喘息,他也就陷入更加深的昏迷中。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死亡恐惧症,眼前的一切让我越来越不安。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太阳穴附近血管内的血液的流动似乎也发出了锤子敲响般的声音。沉默最终转变为折磨。我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发现他们也都涨红着脸,紧锁着眉头,承受着同样的痛苦。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似乎丧钟会在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敲响。
最终病人似乎陷入了严重的昏迷中,他可能随时都会丧命。我抬头看范海辛,发现他正紧盯着我。他沉着脸对我说: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所说的话可能会挽救很多人的性命。我一到这里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情况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们就从耳朵上方开刀吧。”
说完他立即开始手术。几分钟之后病人的呼吸又变得沉重起来。随后他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胸膛撑破一般。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眼中满是疯狂和无助。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接着就转变为一种惊喜,嘴角也流露出一种释然。他吃力地移动着身体,说道:
“医生,我需要安静。让他们把紧身衣脱下吧,我做了一场噩梦,我现在非常虚弱,无法动弹了。我的脸怎么了?好像全肿了,痛得厉害。”他试图要转头,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转动眼睛都是很困难的事,所以我轻轻地把他的头扶回原处。范海辛严肃地说:
“把你的梦告诉我们吧,伦菲尔德先生。”他听到教授的声音之后,伤痕累累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色彩,说道:
“这是范海辛医生。你在这里太好了。给我点水,我的嘴唇很干。我会尽力告诉你的。我梦见……”他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眩晕。我轻声对昆西说:“去拿白兰地,就在我的书房里,快点!”他飞奔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一瓶白兰地和一瓶水。我们用水润了润病人干枯的嘴唇,很快,他就苏醒过来。看起来,他受损的大脑在间歇地运转着,因为当他恢复意识之后,就以一种令我终身难忘的极度困惑的表情看着我,说道:
“我不能欺骗自己。这不是梦,是现实。”接着他缓慢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当他看到坐在床边的两个人时,便继续说道:
“如果我刚才还不能确定,那么现在也从他们两个人那里得到肯定了。”一瞬间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不是因为痛苦或困倦,而是自动地闭上,似乎他要把所有的感官能力都集中在听力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力气说道:
“快点,医生,快点,我就要死了!我知道自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接着我就要回归死亡了——或者更糟!再给我点白兰地。我在临死前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或者说在我的大脑停止运转之前。谢谢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要求你让我离开,可是你却拒绝了我吗?我当时无法说出来,因为我感觉到舌头都已经打结了,但是除此之外,我当时真的是像现在一样清醒的。在你离开我之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绝望的痛苦之中,似乎有好几个小时。接着我的心情就突然平和起来。我的大脑也似乎冷静下来,我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我听见房子后面的狗在狂吠,但是他不在那里!”他说话的时候范海辛的眉头一皱也没皱,只是伸出了手,牢牢地握住了我的。但是他表面上还是装出非常镇定的样子,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继续!”
伦菲尔德继续说:“他在浓雾中来到我的窗前,就像以前我曾经见过的情景一样。但是他当时却是真实的——不是幽灵,他的眼睛就像盛怒中的人们的眼睛一样发着光。他张着红嘴大笑着,当他转身看向树丛中狂吠的狗时,阴森森的白牙在月光中闪闪发光。我开始并不想让他进来,虽然我知道他想进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接着他就开始向我许诺——不是靠言语而是靠行动……”
教授打断了他:“怎么做呢?”
“让许诺的事情实现。就像过去有阳光的日子里他就把苍蝇送进来。那些苍蝇都很肥大,翅膀上镶嵌着铁片和蓝宝石。夜里则会有背上带着骷髅图案的大飞蛾飞进来。”
范海辛向他点了点头,同时不自觉地轻声对我说:“听起来像是天蛾阿特洛波斯——就是你所说的‘骷髅蛾’!”
病人没有停顿继续说道:“然后他就开始低语:‘老鼠,老鼠,老鼠!成千上万的,数百万的老鼠,每一只老鼠都是一条生命。狗和猫都会吃老鼠。它们都活蹦乱跳的!每只都已经活了好几年了,不是那些嗡嗡叫的苍蝇可以比的!’我嘲笑他,因为我想看看他可以做什么。不久从树丛那边他的房子里传来了狗叫声。他让我靠近窗户。我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他则举起手,似乎在发布无声的命令。草地上出现了黑色的阴影,看起来像是火焰的形状;接着他把浓雾拨开,我看到了成千上万的老鼠正在黑暗中闪着红色的眼睛——就像他一样,只是小了些。他一挥手,所有的老鼠都停了下来,我猜他可能在说:‘如果你臣服于我,那么我将把这所有的生命都送给你,更多、更大、更久远的生命!’接着我的眼前就出现了血液一般的红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打开窗户对他说:‘进来吧,我的主人!’所有的老鼠都跑了,但是他却一下子钻了进来,虽然当时窗户只打开了一条缝儿——就像月光顺着窗缝照射进来却在我眼前形成满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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