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昏朦的暗色中,靳玉一双长眸如潋滟湖光,蓄星映月;而与他双目相对的柔安,便是那令湖底万物失色的星月,在这美妙视线的交会中,一切交流不言自行,她微启的双唇,有着如奶猫般稚嫩的柔软和诱惑,靳玉喉结微动,似要说点什么,抑或做点什么,却终究按在了一腔心湖涌动之下。
靳玉看着柔安曼丽可人的神态,仿佛看到一只血统高贵毛发丝滑的家猫,娇贵、荏弱、令人怜爱,且自有一番骄傲睥睨的风流态度,不惹人生厌,反像撒娇。
他从未想过会对女人动心,他自迈入武道,一心钻研以求进境,倒不是厌恶风花雪月的事,而是这些困扰少年少女的粉红情节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在他与父亲僻居山中的日子里,他们深居简出不假,但也有旧友故交上门,或独身,或带了子侄徒弟,见到他,也有提出秦晋之议的,女孩子们,也有对他发出芳约的,他的父亲早已告诉他处事的准则,他当然恪守着不会冒犯她们,再多却也没有了。起初,父亲还会询问他的意见,后来,父亲见他真的无意,问也不问了,听人提及,自找借口推拒就是。
他在一个女孩子得不到回应恼羞成怒斥他“未老先衰”时,还略感赞同——在这种于武学追求上毫无助益、看着还颇有妨碍的方面像老朽一般麻木,听起来还是桩好事啊。
当然,他后来出谷历练,看过诸般世情,察觉他早前对老朽有所看清,不然怎么有梨花海棠的说法呢,是他偏狭了。
这是题外话,不必多言。
不过,此时,他已意识到,他是会动心的,只不过先前没遇到足以令他动心的人罢了。
他行事一向从心。
这是他的道,是他在武学一途的心悟之法,只要不逾矩、不害人,那就百无禁忌。
于是,他在密叶间看到那如花开刹那的惊鸿一笑时,就不抵抗发自内心的亲近之感了。
何以抵抗呢?
何必抵抗呢?
他出于本能地珍视她,保护她,为她一切好……如此,不须抵抗了。
柔安没有错过那双深如渊海的眼眸中外溢的温柔。
她已经几乎完全相信他了,这对她很难得,这对她就够了。
她伸出手,摸上那双眼,他微笑着抬手覆上,让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垂闭的浓密眼睫颤动在她暖软的手心,像是安抚过她的心。
她在这种令人全身发麻的融融暖意中舒适得困了,不知不觉倚靠进他怀中,不知不觉沉入梦境。
他把她抱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转而靠在她脚底的纱帐边,打坐休憩。
很快,一束天光刺入纱笼,柔安混沌转醒。
她很快想起昨晚的一切,侧过身,寻找那白色的昂藏身影。
他不在了。她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没想到,她睡着又醒了,他却不在了。
“公主,该起了。”
柔安还没来得及从下意识的惊茫和失望里出来,就听到木蓉清脆的娇声。
木蓉寻思着公主难得好眠,本不欲叫醒她,可她记得公主昨晚的吩咐,说今天有要事,让她一定不要让她赖床,虽不曾得知是何安排,但遵命成自然,自然要唤她按时起来。
柔安面上一副懵睡未醒的表情,心里清明,余光飞快搜寻室内,终于,在纱帐边缘,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他察觉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隐入更隐蔽处。
她在木蓉察觉前移回了目光,就着镜子中的倒影关注着他故意泄露给她看的行迹。
木蓉见她盯着铜镜久久不言,以为她不喜今日的发型,有些无措,轻声唤道:“公主?可有何处不妥?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髻的?”
柔安回神,微笑:“……今日不想戴这对攒珠金菊,换那对翡翠碧玺嵌红蓝宝石的小簪吧,这光景,该戴得鲜丽一些。”
“是。”
靳玉想必早已察知木蓉的靠近,不待她醒来,就避出去了。
她也是,有多缺乏安全感,碰上一根稻草,就攥住不想放了。
好像她真的完全相信依赖他了似的。
她自警不可太过放任自己,不可放任自己过于沉湎对他的依恋,也不可放任自己过于紧缠反而惹他厌烦。
但她仍然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的处境太过险恶,她的所得太过脆弱。
她还不想失去他。
“木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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