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赠机会,章惇逮住而语:“子瞻所企,我看朝廷官员中有二人当之无愧……”
陈慥问:“此二人是谁?”
章惇答:“苏子瞻与王介甫。”
苏辙沉思了:子厚今日设酒也许专为介甫而来吧?
苏轼立马也看出端倪,“子厚,说客也!”
陈慥大声高喊:“子厚所言极是。子瞻、介甫,当代双壁,当之无愧!”
苏辙望着章惇微微一笑,似不经意地试探说:“我以为还有一人也可入选。”
章惇急问:“谁?”
苏辙缓缓说道:“司马君实。”
陈慥听到苏辙说出司马君实的名字,不假思索,又叫起来:“司马光,当代人表,朝臣典范。只是总摆着一副面孔,太古板了。”
苏辙摇头,遂即吟出司马光的一首《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装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夜月明人静。
陈慥急问:“这是司马君实之作?”
苏辙点头:“你看这首词可有丝毫古板之气?”
陈慥未答,章惇却笑着说:“司马君实,道德文章,堪为人表。这首《西江月》感情真率,性灵流露,意不晦涩,语不雕琢,确实是司马君实性格的表现。但去年八月在延和殿,君实与介甫关于‘理财’方略的一场争论失败后,君实已是身心俱伤了。”
苏辙脸上浮起几丝惊讶之色。
苏轼在想:君实“理财”之谋,一贯主张稳扎稳打以“养”民;介甫“理财”之谋,一贯主张立竿见影以“富”民。况且,君实性“柔”,介甫性“狂”,在此人心图变之时,“柔”近因循,易受冷落:“狂”同奇异,易得人心,君实败论于介甫是可能的。但“身心俱伤”之说,未必可信。君实胸怀之广,信念之坚,毅力之刚,远非介甫可比。而且,君实屡次冒死谏奏仁宗皇帝立嗣英宗之功,当三代不衰。他望着章惇略略摇头。
章惇瞥了苏轼、苏辙一眼,似乎看穿了苏辙心头的惊讶和苏轼心头的怀疑,便把一件更为撼动人心的事实摆在苏氏兄弟面前:“皇上现时已把全部希望寄托于介甫。昨天在紫宸殿,皇上已诏令介甫为参知政事了!”
苏辙注目。
陈慥雀跃:“好消息!看来皇上真地要革新朝政了!”
苏轼此刻已完全明白了章惇宴请的原由。他的心潮沸腾起来,霍地站起,举起酒杯:“君实心底纯正,当代人表;介甫学贯古今,富有创见,苏轼皆敬而重之。现时,介甫任重道远,我为介甫干杯!”
章惇从苏轼激动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今天要得到的东西。
“介甫,天下奇才,但孤傲执拗,极需智者佐助。我为子瞻也干一杯!”
苏轼纵声大笑。
苏辙看得清楚,兄长又激动了。现时对朝廷的政争不甚了解,对王安石如何革新朝政更不摸底,若草草决定依从,后果难以预料。为提醒哥哥注意,苏辙也举杯站起:“君实身心俱伤,令人挂念;介甫春风得意,令人鼓舞。荣衰之择,我为君实干杯!”
陈慥朗声而语:“不论官场荣衰,只重人间情谊,我为子瞻、君实、介甫干杯!”
四个歌伎也举杯凑趣:“弹唱卖笑之人,不问官场是非。我们为四位大人干杯!”
笑声哄起。
歌伎斟酒弹唱,陈慥豪饮,章惇与苏辙猜拳斗酒,苏轼自饮自酌,垂首沉思。突然苏轼抬起头来,向章惇询问:“子厚,介甫革新之举,准备从何处入手?”
章惇酒拳正斗在兴头上,听苏轼问,忙收拳而就苏轼,清清喉咙,准备从详道来:“介甫变法,方略已定,概括为六个字:”变法度,易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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