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之藩眼前一片模糊,抬手往脸上一抹,甩出一把泪水、雨水,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天意,这是天意啊!天不亡我高阳!天助我大明!”难怪鲁之藩如此激动,古人讲究天人感应,现在早就过了小雪的节气,老天迟迟不下雪,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反常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如何能教人不认为是老天在帮着高阳,帮着大明!
再看城外,之前还火光冲天,此刻漆黑一片,竟连一丝火星都看不到。
城下的黑暗深处,暴雨滂沱中的阿克济阿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恼火,腹部又在隐隐作痛,他习惯性的捂住了腹部,试图缓解一下,但毕竟是入了冬,雨水冰凉彻骨,伤口在刺激下竟比以往更加的疼痛难忍。
回到军营时阿克济阿已经成了一只落汤鸡,恨恨的与鳌拜诉说当时情形,如何放火,又如何击溃南人民壮,南人又是如何束手无策,可恨一场大雨竟然逆转了原本属于他阿克济阿的胜局!
野战获胜原本就在鳌拜意料之中,匆匆组织的民壮怎么可能是从尸山血海了杀出来的满州八旗精锐的对手呢?烧掉木料则更不在话下,独独料想不到的是,老天竟然在关键时刻拉了南人一把。看着与自己小了几岁,一脸恨恨不已的阿克济阿。心道,如果不是看在乃兄拜音图的面子上,或许我鳌拜真不该为了你这小子趟浑水。拜音图对他有救命和提携之恩,所以才会在几日间就召集了上千散落在涿州以南的游骑部众。
当然,阿克济阿的请求只是此事的引子,真正吸引鳌拜的是高阳城中的孙承宗,如果能将此人擒获,大汗必定会龙颜大悦。皇太极此时已经称帝,但很多人仍旧喜欢在私下里称皇太极为大汗。
“不必懊恼,老天帮的了南人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来日天晴,继续烧光他们。”随即又一脸关切的道:“赶紧去换身干爽衣服省得着凉!”
鳌拜一连三天仅是骚扰性的对高阳城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双方看似变得胶着不下。私下里鳌拜没闲着,派出汉军旗在高阳县方圆几十里范围内大肆搜掠财物、人口、牲畜。但几路搜掠的队伍回营后带来的消息都让他阵阵气短。汉军旗所过村庄似乎已经先一步被人劫掠一空,财物人口寥寥无几,牲畜连毛都没见着半根。
种种迹象汇集在一起,鳌拜明白了,南人这是坚壁清野,做的倒是绝。他连连冷笑,南人皇帝当真有眼无珠,有如此巨擘闲置在家生霉,腐烂。朝堂上启用的净是那些醉心权谋,一心谋私的宵小。只可惜高阳弹丸小城,如何抵挡得了大清洪流铁骑,孙承宗啊孙承宗,纵然你有过人的战略谋划,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注定你会走向失败!
斥候来报:“南人出城了,有民夫,还有士兵。”
“哦?”
鳌拜来了兴趣,他们这是在作死吗?他带着部下来到坡顶向城西观望。果真,一群民夫们开始整理三天前被焚烧过的木材,在民夫外围则排着高阳城民壮典型的三排横队。在他看来,这种横队于八旗骑兵面前几乎一无是处,机动力差不说,纵深又很小,既没有能力对付骑射,又耐不住骑兵冲锋。南人该不会认为用这种横队就能抵挡八旗骑兵吧?这可不像是孙承宗的风格!
又观察了一阵,鳌拜发现这些民夫整理完木材后竟然开始施工了,当真旁若无人。
“阿克济阿,带人去冲一下。”
话音落地却并没有人应声过来,鳌拜这才想起,阿克济阿那日淋雨受了风寒。
“阿克济阿病倒在床,鄂尔泰愿代他出战!”
鄂尔泰带着百十骑兵狂奔出营,阿克济阿这蠢货,连老天都难为他,那些南人如今都成了他的盘中餐,功劳唾手可得。想及此处,鄂尔泰使劲夹了夹马腹,骑兵马队奔袭至横队两百步开外时,发现南人早就举了枪瞄向前方,似乎一早在等着他们入彀。鄂尔泰轻蔑一笑,偏不给你们这些南人开火的机会,呼哨一声,骑兵马队向横队右翼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侧翼袭扰骑射本就是满人的看家本领,鄂尔泰也不例外,这一套早就烂熟于心。百人马队在鄂尔泰的呼号之下抽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便射出第一轮箭雨。
在他们眼里这些缺乏战斗经验且又笨拙的的民壮步兵,就是一个个由肉做成的靶子,这些人反应迟缓的简直令人发指,面对侧翼几乎已经完全暴露的情形,竟然连半点应对的迹象都没有。是他们的指挥官太蠢,还是民壮们笨到无法指挥?这和那日攻城时所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简直是判若天地。
随即,鄂尔泰恍然。早就听闻南人善于守城,而拙于野战,只是没想到竟然悬殊到如此境地。
看到自己的对手是眼前这个德行,鄂尔泰一阵冷笑,阿克济阿几次败在这群猪一般的蠢货手中,真是给旗人丢脸哪,亏他还好意思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自己若是拜音图早就将这个连累家族声誉的人逐出门墙了。当然,这些想法在鄂尔泰脑中仅仅是一闪而过。民壮横队的侧翼与后方已经近在眼前,此时不下令攻击又更待何时?
“所有人准备!”
鄂尔泰第一个将早已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用力向后拉满,骑弓立刻便由弓弦牵引成了满月。然后手臂绷紧的肌肉骤然放松,羽箭“咻”的一声伴随着马蹄踏地离弦而去,箭雨陡然爆起。随之而来的不是南人中箭后的惨叫,而是震耳欲聋的爆炸。鄂尔泰第一反应是南**炮,随后只觉左脸一凉,抬手摸去竟然是热乎乎湿漉漉的一片鲜血,爆炸声接二连三,鄂尔泰紧扣马鞍,生怕马惊之后将自己掀翻在地。显然,他这个种担心是多余的,马根本就没有机会受惊了,剧烈的爆炸炸折了战马的前腿,数百斤的战马轰然倒地,向前翻滚,鄂尔泰左脚卡在马蹬中,被庞大的战马带着翻滚向前,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摔的散了架。
跟在鄂尔泰身后的马队顿时也陷入了恐慌与混乱,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巨大而又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惊了战马,四处惊窜。随之而来的是工地上爆出了阵阵叫好之声,民夫们在拍手叫好,似是在欢送狼狈逃窜的鞑子骑兵。
鄂尔泰命很大,在惊马乱踢之下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摆脱了卡住左脚的马镫,爬起身来,顾不得查看身上是否少了零件,拔腿便跑,不料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扑倒,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山坡上的鳌拜将西城外那惨烈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与鄂尔泰等人相比,对此有着不同的认知。鄂尔泰与他的马队都认为这是南人的大炮,而鳌拜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炮,爆炸似乎是在地底下冲出来的。他虽然从十几岁就开始上阵厮杀,大小仗打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却从未见过如今日这般怪异的事件。
这又是什么秘密武器?鳌拜此刻觉得自己还是轻视了孙承宗这位大明朝的善守之臣。区区千把人就来攻击有他坐镇的城池,虽然是弹丸小城,是不是有些过于孟lang了呢!
清军的攻击因为高阳城出现的秘密武器而不得不终止,鳌拜召集了几名安然逃回军营的士兵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种种描述汇集在一起,他敏锐的觉察出,这种秘密武器显然是自地下而出,并且由踩踏触发。
“地雷?好名字!李教习总是能给本官惊喜!”
鲁之藩在城西的打铁铺子里看着地上摆着一溜已经打好的铁疙瘩,仔细看铁疙瘩表面有着凹凸不平纹路,中间还是空心的。他的目光中满是兴奋,有了这东西鞑子再想靠近城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试想面对未知的无时不刻不存在的,踩中地雷而死亡的命运,有谁能无所畏惧的一直向前冲锋呢?
所以,鲁之藩的兴奋不但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杀伤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地雷这种武器对敌人无时不刻不存在的心理威慑力。
“此物虽好,可原材料毕竟不如水泥那般随处可见,燧石以及作为主要原料的铁都非常稀缺!”
木头架子上摆放着半成品的地雷,鲁之藩随手捧起一颗抽出作为引信的竹管,只见竹管通体都被蜡封住,随即又转身看向李信。
“这便是引信?”
李信点头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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