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内外人心惶惶。
中宗驾崩的消息在朝堂权力上层不胫而走,储君设立迫在眉睫,中宗遗诏悄无声息的在重臣中流传。“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参谋政事。”遗诏的公布,安抚众多大臣惶恐的心,静等韦后发丧,新君即位。
岂料,首席宰相宗楚客却密谓韦温曰:“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遂帅诸宰相表请皇后临朝,罢相王政事。苏瑰曰:“遗诏岂可改邪!”韦温、宗楚客大怒,苏瑰惧而从之,乃改以相王为太子太师。
六月甲申,中宗梓宫迁太极殿,集百官发丧,韦后临朝摄政,大赦天下,改元唐隆。晋封相王为太尉,雍王守礼为幽王,寿春王成器为宋王,以从人望。命韦温总知内外兵马大元帅。
丁亥,温王重茂即位,时年十六。尊韦后为皇太后,立妃陆氏为皇后。
大唐江山几日内风云突变,新老交替似是平稳顺畅,却隐藏着极度的危机。
太液池旁的竹屋冷清依旧,微风吹过,竹枝轻摆,惊起停驻在竹枝上的白鸽。鸽子咕咕叫着,飞落在竹屋前的空地上,红红的眼睛盯着门前并肩而立的两人,似是耐不住寂寞,白鸽振翅腾空而起,拍打着翅膀消失在太液池上空。
敏看着越飞越远的鸽子,长舒了口气,扭头看着一身素缟的上官婉儿,挽起的发髻只缀着一朵白色绢花,脂粉不施,额角的浅疤突兀的趴着,她平静的望着寂静的湖面,眼中水波不兴。敏终究压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道:“你所拟遗诏已被宗楚客篡改,在皇后眼里你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她如今贵为皇太后,总揽朝政,她想除去你我易如反掌,为何她迟迟不动手?她是何用意?”
上官婉儿嗤笑一声:“你还盼着她来杀我们不成?”婉儿遥望着位于西内,缓缓道:“当初皇后之所以要我草诏,一是为了将矫诏之事控制在内宫之中,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因为先前皇帝诏命都是由我起草,也算是驾轻就熟。但最重要的是,假若有人发现遗诏是假,皇后可将矫诏之罪尽数推在我的身上。她之所以至今还不动我,是怕李氏宗亲还会以遗诏的内容做文章,我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另一方面,她如今恐怕早已高兴过头,正享受着胜利果实,哪有时间来看我这个坐以待毙的囚徒呢?”
敏看着她自嘲的笑看远方,不由得叹息。这些日子,敏与她住在竹屋,宗楚客篡改遗诏,温王登基,韦后主政,现在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却不知道一场大的风暴已经酝酿。前几日,万骑营里炸了锅般的闹了起来,原因无他,正是韦后派去控制左右万骑军的韦播和高嵩,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将万骑军中颇有威望的将军都尉借口痛打了一番,险些闹出兵变。幸好事态没有扩大,韦后也权当没有这回事,依旧安安心心的当她的皇太后,玩弄朝政。她却不知道这已是她的催命符。
夕阳如血,在西天勾勒出一副血色图画,远方一点白逐渐靠近,掠过太液池、穿过竹林,落在敏的肩头。敏从鸽子脚上的竹哨里取出薄如蝉翼的丝绢,匆匆看了一眼,便取出火折燃尽。她扬手将鸽子抛向空中,见它摇摇晃晃的飞出宫廷,心中竟生出别样的怅惘。
上官婉儿同样望着渐行渐远的鸽子,心似乎也跟着那点白色飞越这重重的殿宇,奔向自由。她释怀的收回视线,问道:“大事已定?”
敏犹自出神,听她呼唤,愕然的应了声,随即点点头,轻声道:“就在今夜。”
上官婉儿长长呼了口气,不置一词转身进了竹屋,敏不明所以跟了进去,只见她站在书桌前展着天山画卷,手指轻轻摩挲着天山山巅,嘴角噙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敏从未见她有过这样单纯满足的表情,怔怔的望着她出神。不一时,眼前的她如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敏心惊,想要伸手抓住她,脚下一个踉跄,竟软倒在地。敏错愕的抬眼瞪她,却见上官婉儿轻轻俯下身子,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如云的长发,幽幽的道:“因为我的自私,硬将你困在这牢笼中六年,现在该是放你自由翱翔的时候了,我亲爱的女儿,希望你能容忍我这样叫你。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你我之间的赌约是你赢了,你守住了你看重的东西,那是我终其一生也没能得到的。你比我幸福,也比我勇敢,更重要的是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你不会寂寞。我也可以放心了。敏儿,记住我的话,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因为责任、承诺而埋藏心底最深的爱意,那不是两全其美,而是对你对他最大的伤害。爱本就是自私的,没有妥协和退让,只有争取,你才能得到。不要让它再从手中溜走,握住的你的幸福,也让身居宫中的女人看到希望。”上官婉儿轻抚着敏的脸颊,突然间天旋地转,竟无力的倒了下去。
敏伸手接住她软软的身子,对上她不信的眼眸,苦涩的笑道:“你了解我,可我也了解你。我不会让你独立一人留在这里,要走,我们一起走!”
上官婉儿闪亮的黑眸溢满知足和悲哀,缓缓闭上了眼睛。
泪夺眶而出,敏扭头看向西天垂落的斜阳,等待着暗夜的到来。
残月斜挂,淡淡的月光倾泻在玄武门前广阔的空地上,一辆车从禁宫方向缓缓驶来,不大的车上却放着两只朱漆檀木箱子。守门的禁军持矛拦住,只见推车的两个宦官拿出太后宫中的腰牌一晃,禁军立刻放行,连检查也省去了。
车子再度摇动,躲在箱中的敏略略松了口气,车子突然又停了下来,周围寂静一片,听不到任何动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伸手握住靴筒里的短剑,随行准备出击。没等她调整好,车子再度启动,慢慢的往前。大门开启的声音,车轴转动的声音,大门关闭的声音,直到周围再度安静,只有山间鸟鸣风啸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慢慢停了下来,敏屏息凝神,只听箱顶传来三下有节奏的敲击声,细声细气的叫道:“尚仪,请出来吧。”敏长长呼了口气,打开箱里扣合的锁钥,箱子一点点打开,外面的光线一点点泄了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用手挡住光亮,一手依旧紧握短剑,刚刚适应了光亮,一个黑影扑在自己的怀里,低喊:“敏敏——”
声音带着哭腔,敏不禁红了眼眶,缓缓伸手抱住怀里软软的身子,一双手坚定的按在她的肩上,透着无比的沉静,敏心知是谁,又哭又笑的抬头,仰视静静微笑的爽怡,站在箱边的紫叶紧张的看着她,她轻笑着拉住紫叶的手,一手揉了揉淼的头发,只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快乐了。
长安北郊的林子里,火把照亮了一方天地。
敏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心里无限满足。当日韦后将柴尚宫的人头和爽怡紫叶的信物一并拿来的时候,她的确吓了一跳,随即想到竟是高力士手捧托盘进来,心里便放了心。高力士早已投在李隆基帐下,韦后如此大动作的在宫中行动,李隆基不会不知道,看在淼的面上,他也不会对爽怡和紫叶袖手旁观。后来,韦后将她们幽禁在住屋,却没有过多干预她们的行动,没几日宫外的鸽子便带来了消息,这让她彻底的安心,便和上官婉儿根据宫中状况一步步安排政变,借由信鸽传信于宫外。在上官婉儿看来,她仅是与李隆基通信,其实与她飞鸽传书的又哪只李隆基一人?十几日安排下的又哪只政变,还有这金蝉脱壳之计!
与她们略略说了宫中情景,敏便径直走向一直站在树下默默念经的僧人。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道慈大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道慈慈眉善目,缓缓点了点头,道:“有劳女施主挂心,老僧一切安好。今日前来,便是为守当年之约,不知女施主可将人送来?”
敏对他深鞠一躬,谢道:“大师慈悲为怀,慕容敏无以为报,有生之年必深研佛学,净化心境,不枉费大师的开导之恩。”她伸手指了指那只未开的箱子,宦官便推着车子过来,双双跪倒在敏的面前。敏闪身避开,伸手扶他们起身,急道:“两位对我有救助之恩,又怎么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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