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垂首而立,瑟缩着身子回答:“是。”
“多谢老人家,我想去二峨山猎些野味,我家老太太突然先吃野味。不知这最近进二峨山的路有几条呢?”男子又问,双手作揖,举止礼貌。
“只有一条,在柳村村口往南一里路。”马四依旧垂首而立,身子越发佝偻,尽量做出谦卑之态。
“多谢。”男子朗声说,却是向后面的马队一招手,大约是示意前行。
果然,先前警戒的那些人,收刀入鞘,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划一,简直堪比升国旗的那些仪仗队了。
他们亦不管马四还在瑟缩絮叨“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拍马前行。
陈秋娘总算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地。一是因为这些人并非山匪,她和马四没有危险;二则是因为听那为首男子的话语,他们是要上二峨山的,并不在柳村停留,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是朱家派来抓她的人。
不过,这么看来,这些人这么着急上二峨山,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张赐而去。至于是救他,还是置他于死地,陈秋娘就不得而知了。
小子,你是福是祸,这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凭她的分析,这里毕竟是张家地盘,杀张赐的人还不会这样明目张胆。
所以,这小子如果还活着,就得救了吧,这名义上是打猎,实际上就是明目张胆上山搜索救人。
马蹄声如雷,轰隆隆而过。陈秋娘估算这马队至少得有两百人。这么整齐划一而过,倒真像是诗词里描述的那样“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了。
陈秋娘趴在草丛里,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她才听到马四压低声音喊:“丫头,出来了。”
“哎,来了。”她脆生生回答,起身拍拍草屑。
“你小点声。”马四警告,一脸严肃。
陈秋娘直到马四定然是吓坏了,便不多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马四套好马车,两人这才再度出发往柳村赶。
一路上,马四只专注甩鞭子催促马匹前行,再不说话。只是快到柳村时,马四忽然自言自语:“这柳村偏僻,最近咋这么多外来的人。”
陈秋娘正琢磨怎么回答。马四却又甩了鞭子,让马车疾驰起来,颠簸得她只有拼命抓着马车的份儿。
两人回到柳村,已是傍晚,夕阳在山,飞鸟相还。
马四在村口牌坊勒住马,托他带货的人早等在牌坊下,看到他回来,都是远远地就打招呼。马四下了马车,清点货物,收钱。来收货的人,看到陈秋娘在这里,少不得闲言碎语,说马四跑车的,就不该带着这么个不吉利的。
马四不言语,碎嘴的妇人却似乎是为了让马四相信,又找出证明陈秋娘不祥的证据,说柳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在她诈尸后,来那么多北地人,看起来都不是和善的,村长都在为柳村前途担忧。
“那些人只是上山打猎,路经此地。”马四终于开口。
“还有呢?昨天来的几个,就住在村长家里的那几个。他们整日里带着刀走来走去,也不是好人。”那碎嘴妇人不甘示弱。
“人说了,那是朝廷派来的捕快。”马四慢腾腾地说,牵着马就往陈家去。
“有捕快,就有坏人。捕快来咱们村干嘛?肯定坏人就在咱们村。咱们村危险啊。都是拜某些小蹄子所赐。”碎嘴妇人更来劲儿了,说着还瞟了陈秋娘一眼,眼神怨毒得很。
陈秋娘累得很,懒得理会。身在这等愚昧乡村,遇见这些事,若都得去计较,非得累死不可。
“我说马四爷,你别为了几个钱,断送自己啊。”那碎嘴妇人见马四和陈秋娘都不理,拿了货物走出一段路,却还高声喊道。
“有本事管好你家男人才是。”马四一句话丢出去,简直是利器,直接往那碎嘴妇人痛处戳。全村都晓得那妇人的男人看上村里的俏**,两人是你来我往,毫不避嫌。这妇人若敢多嘴一句,她男人必定是将她揍得鸡飞狗跳的,整个村都听见哭声。这妇人有好几次被家暴,都是老村长出面救下来的。
那妇人顿时蔫了气势,片刻后,又恶狠狠地说:“不听人劝,得有你哭的时候。你儿子当初怎么不把你腿都打折了。”
陈秋娘一听,十分黯然。谁都知道马四的儿子不孝,殴打父亲的事。后来马四的儿子又死了,他成了孤独老人。这应该是他最深刻的伤。
这些伤痛本来都该是讳莫如深的。但在物质匮乏、生存艰难的农村里,大多数的心思是:凭什么老子一个人痛,独痛不如众痛,大家都痛了,我才痛快。于是,常常在吵架闲聊时,互相往对方伤口上使劲戳。
马四却不理会,只高贵冷艳地一句:“没本事的娘们儿罢了。”
那碎嘴妇人脸更扭曲,马四更高估冷艳地直接无视那人,转而对陈秋娘说:“记住四爷爷的话,努力生活,其余的都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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