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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万人,其中正规军三十五万人,冬季攻势的目标,是首先对沈锦段开展进攻,迫使沈阳、锦州之敌增援,争取歼灭沈锦段上一切城市的守敌和大量援军,尔后转兵沈阳以南攻歼辽阳、鞍山、营口等地之敌,孤立沈阳。

关山林所在的部队在冰期时节一直在辽南一带运动作战,先后参加了攻克辽阳、鞍山、营口的战役,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多仗。冬季攻势结束之后,部队往东运动,在稍做休整之后,投入了攻打长春的战役,结果首攻长春不利,强攻改为长久围困。部队在长春外围,除了每日例行的政治攻势、收容守军逃兵、打空降物资的飞机之外,几乎无事可做。眼见着兄弟部队漂漂亮亮地打过来打过去,过足了瘾,而自己却只能干巴巴地守在长春外围数天上的星星,部队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关山林本人像屁股上长了疮,整天坐不住地在师指挥部里转来转去地骂娘,一天听不到枪响就口干舌燥,不住地往前沿阵地跑,过一下用高射机枪打大肚子运输机的瘾。

关山林那一段时间胡子长得特别快,脸也瘦了,眼也眍了,又不爱拾掇,模样很难看。师部几个首长都知道关山林娶了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小女兵,就拿他开玩笑说,老关,你看你这个样子,像鬼一样,要是这个时候你媳妇冷不丁儿地来,让你一撞上,还不给吓死?关山林没好气地说,她来干什么?她来看我在这里打坐念佛呀?要真来了,不用她先吓死,我就先臊死了!

关山林的烦躁情绪一直延续到雨季之后。九月份,辽沈战役先在北宁路山海关至唐山路打响,八师接到命令,撤出长春外围,将阵地移交给地方部队,然后迅速南下,和其他部队一起进至锦州以北新民以西地区,完成集结兵力并对锦州、义县的包围。八师的指定地点是锦州西城。部队一到指定地点就开始了坑道作业,像老鼠似的将一条条坑道挖向锦州城墙。守军调用迫击炮集群轰击作业面,企图阻止解放军的坑道战术,解放军就用重炮还击,炮弹炸得一座锦州城像筛糠似的。坑道作业仍不停下,二十来天时间,硬是把坑道挖进了锦州城,有一条坑道还挖塌了守军的一座暗堡,上面的人连人带机枪一下子垮下来,埋住了挖坑道的战士,战士从土里爬出来,吐着嘴里的泥,上去就闷头闷脑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敌士兵一个耳光,骂道,你狗日的胆子不小,敢拿屁股墩坐爷爷!你长了几个脑袋?敌士兵弄明白什么事以后怵头怵脑地问,共军长官,我这算投诚还是算起义?战士说,我不挖你,你能下来?你这什么也不算,要算只能算俘虏!敌士兵笑嘻嘻地将机枪送上来,说,成!成!只要不挨你们的大炮,算什么都成!

10月14日,总攻锦州的战斗开始了。上午十时,炮纵和各部队的几百门大炮同时打响,各种口径的榴弹炮、加农炮、山炮。坦克炮和迫击炮发出震聋发聩的怒吼,锦州城顿时成为一座火城。城墙、碉堡纷纷倒塌崩陷,铁丝网、梅花桩四散飞扬,丈余宽的护城壕都被轰平了。四十分钟后,炮火开始延伸,八颗眩目的照明弹飞上天空,担任主攻的三纵率先朝突破口潮水般地涌去。八师做为二梯队也冲进城去。到中午的时候,各路大军相继突入市区,开始了激烈的巷战。

围城一个月,守军范汉杰的炮弹已消耗殆尽,实际上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战斗虽然十分激烈,但属于一边倒的局势,所以二梯队预备队全都加入了战斗。关山林在战斗打响之前就把师里打前卫的任务抢到了手上,战斗打响之后,关山林率领先头团从城西一直往城东打,先还遇到了一些顽强抵抗,到黄昏时分,范汉杰开始向城外突围,城里的敌军大股的跟着坦克装甲车仓皇逃命,小股的只能听天由命,攻入城内的解放军实际上已没有太多的阻碍,于是纷纷开始抢夺地盘、捉俘虏。关山林率领的先头团在城里冲来冲去,不断遇到自己的友军,不断地走岔了路,部队进展得太快,连电话线也来不及铺,到后来就和师部失去了联系。关山林那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下令哪里有枪炮声部队就往哪里打,心想有枪炮声不就是有战斗吗?谁知这么想的指挥官不止关山林一个人,有好多部队的指挥员都这么想,结果有好几次,人家的部队先到一步,正在那里打着,关山林带着部队冲到了,也闹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部队刹不住脚,直接从友军部队的阵地上冲过去,杀入敌方阵地。也有自己正打得上劲时,不知打哪儿钻出一支友军的部队,呐喊着冲进了敌方指挥部,稀里糊涂就把胜利果实抢走了,闹得两下里都不高兴,闹出一些矛盾。但不管怎么样,锦州的攻坚战打得极其顺利,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经过三十个小时的激战,战斗就基本结束了,东北人民解放军全歼锦州范汉杰集团十二万人,生俘范汉杰、卢浚泉以下将官四十三人。

锦州一仗,八师做为二梯队打得不错,俘敌数千,缴枪上万,还接管了一个装甲团,这些基本上是关山林带着先头团打下来的。在一天半时间里,关山林带着先头团在锦州城里冲来冲去,像一群得了青草地的羊儿似的,痛快是痛快了,但却不解气,主要是打得太顺了,基本上没有碰到恶仗,部队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抵抗差不多都是象征性的,枪管没打热对方就举小白旗了,有时甚至枪都没放一下,部队刹不住脚,直接就从对方阵地上冲过去了,也不想费劲回头,只留下两个人收容俘虏,这就算是打完了一仗。还有比这更绝的,在往金鑫大楼方向去的时候,尖兵报告说金鑫大楼发现有敌人的重火力布置,大楼的窗户伸出重机枪筒,一个窗户伸出一支,足足有好几十挺,楼外的沙墙后卧着几门平射炮,旁边还停着三辆坦克,都不动声色,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关山林一听报告就兴奋了,想着总算捞着一场硬仗打了,一边领着邵越和靳忠人往前边跑,一边向先头团团长发布命令,说一营怎么样二营怎么样三营怎么样。谁知人刚跑到前面,对方蹬蹬地就奔过来一名挂着上校肩花的高个子军官。军官军容整齐,马裤呢军便服上没有一个褶子,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只是一头的汗。上校军官一见关山林就埋怨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一整天了!关山林有些发愣。关山林问你是谁?上校军官也发愣,这才发现自己操之过急,少了一样必要的规矩,于是一磕马靴,啪地来了个立正,大声报告说,东北剿总某某军某某师某某团上校团长某某某率全团弟兄向贵军投诚,全团武器弹药车辆无一损坏,请贵军验收!关山林问人呢?怎么没看见人?上校团长说人都锁在地下室里,怕到处乱跑让流弹给打伤了,也怕造成误会。关山林心想这个上校当得还算有点儿心肝,知道体恤部下的性命。但毕竟没捞着打的,心里就有了些失落,想你衣服穿得那么挺括,又有那么些坦克大炮机枪放在那里,守着钢筋水泥的一栋大楼,一两千生猛壮丁,干嘛不认认真真打一仗,偏要死乞白赖地跑来投降?关山林这么一想眼光里就流露出不屑来,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问,你的部队伤得厉害?上校误会了,以为关山林是嫌他把部队打废了才来举白旗的,连忙申辩说自己的建制完好无损,军官士兵无一伤亡。关山林就有些不耐烦,说你既然建制都在,看你样子也不是给人提马桶提出个上校来的,为什么不鼓劲打上一仗?关山林说这就难怪范汉杰了,有这样的军队,输还不是注定的!上校这回听懂了关山林的话,一张脸立刻红得像块烤糊了的尿布。关山林也不管他,将手中的汤姆式冲锋枪关了保险,倒提了,转头吩咐先头团团长安排人受降,部队再往其它地方去找仗打。谁知人还没安排妥,不知打哪儿钻出一支友邻部队来,喊着叫着就冲进了金鑫大楼。先头的兵都光着头赤着腰,还有的头上扎着浸血的白绷带,边冲边搂火,冲锋枪打得大楼砖尘四扬,进去就威风凛凛地大叫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大楼里的兵早就有了命令,知道仗是没有打的,都心如止水地坐在地下室里听枪响,有的已打起了瞌睡,这时见冲进一队兵来,又是放枪又是冲自己喊,明白自己做范汉杰的兵这时便做到头了,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排队走出地下室到指定的地点集中。情况的变化真是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本来范汉杰的这个团在枪声一响之后就拿定了主意要投降解放军,为此人家把武器装备一样样全部收拾停当,放在那里,兵都集中关在一起,人是急不可待地找上门来向关山林投诚的,谁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另一支解放军的部队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半道上端走了煮烂在锅里的鸭子,让关山林站在那里,半天没省悟过来是怎么回事。打了一天一夜,算起来大大小小也有十好几仗,但真正的硬仗一次也没捞着,关山林本来就有点犯躁,这下他就有点儿火了。关山林大踏步朝院子走去,后面跟着一拨参谋警卫。他一只手将汤姆式举起来,枪口指着一个正站在院子当中吆喝着军官俘虏到一边集合的干部模样的青年军人,说你是谁?你们是哪支部队的?那青年军人头上缠着绷带,衣服上满是血痴,他看了看关山林,看出关山林是比自己大的军官,又见是在问自己,就稍做表示地将腿站直了,说,我们是独一师五团的,我是五团参谋长徐水清。关山林说,你独一师不是打城北吗,怎么打到这里来了?徐水清说,原先是打城北,谁知道怎么就打到这里来了,反正到哪儿都是打,现在整个锦州城都是练武场,管它打哪儿,只要有仗咱就打。关山林说,你打仗就打仗,你怎么抢我的胜利果实?徐水清说,我怎么抢你的胜利果实?这大楼是我先冲进来的,人是我从地下掩体里掏出来的,怎么到成了你的胜利果实?八团团长在一边不高兴地说,同志,这位是我们关副师长,你说话客气点儿。徐水清并不怵,说,副师长怎么了?副师长也得凭个先来后到,要凭谁官大,那好,那我们谁也别动手,都坐到城墙根下晒日头捉虱子去,这满城的俘虏,都等着林总一个人来抓去!八团团长生气了,说,你这个同志,你怎么有点儿不讲道理,横扯歪经呢!我说这里是我们的胜利果实,我能说出道理,而你就不能。我问你,你在这里吆喝了半天,你知道你俘虏的这支部队的番号吗?徐水清眨巴眨巴眼说,不知道。八团团长说,不知道我告诉你,是范汉杰三十八军的装甲团。又问,你既然受降了这支部队,这支部队最大的官儿在哪里?徐水清连忙说,这你难不住我,我刚才清点了一下,副团长就有两个。八团团长说,我给你看个更大点儿的。说着把站在身后的上校团长推了过去,说,喏,这位是这支部队最大的官儿,是你那两个副团长的头儿,人家投降仪式都办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徐水清一看,就明白是自己闹错了。那个上校团长心里放着事,这时就上来热情地劝解道,都是贵军,都是贵军,我做谁的俘虏都行,只是请你们快点儿安排我们去俘虏营,我的人都饿着肚子呢。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我的部队三天没开过伙了。徐水清推开上校团长,说吃饭的事你找他们去。说着就吆喝自己的部队撤出金鑫大楼,重新集合另谋战场。关山林叫住徐水清,说,这样吧,反正你们已经忙上了,不如你们在这儿忙着,我们走人。徐水清大度地扬扬手说,算了,都是自己人,胜利果实装哪个兜都是往自家扛,你们先来,你们就该先尝个鲜,我们走人!说着就带着人走了。

15日夜,锦州战役全部结束。黄昏时分,关山林在指挥八团拿下了银行大楼之后,枪声在整个锦州城内突然停止下来,城内一片寂静。关山林带着邵越爬上银行大楼楼顶,他站在那里极目远眺。消失了枪炮声的城内四处烧着大火,大火的舞蹈使停止了枪炮声的这座城市有了另一种生动,火光像疯长的蘑菇一样四处开放着,把城市的夜晚变成了白昼。关山林站在那里,夜风强劲,揭起了他被硝烟烤糊了的衣襟,他眯着眼睛,一直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十月份的时候,乌云结束了在东北护士学校的学习,回到了部队上。

学习是提前结束的。大反攻已开始了,部队对卫生人员突然加大了使用量,学校里除了几个护理班,连乌云这样的药理班学员也都提前结束了学业,分往各个作战部队。分配是统一的,像白淑芬,原来是地方上的学员,按规定毕业后应该回到地方上去,现在部队急需用人,立时三刻就发放军装参了军,把白淑芬高兴得什么似的。乌云和德米也没有分回原先的部队,而是分到东野一兵团野战总医院。分配当天,乌云和白淑芬、德米拿了命令就收拾行李离开了学校,三个人爬上一辆卡车到了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坐火车到靠山屯。当时长春尚在郑洞国手里,还没解放,火车往前不通了,三个人又撵着一支支前大军的队伍,坐着人家的胶皮轱辘大车到了一兵团的野战总医院。报到当天,工作分配下来,白淑芬和德米仍然继续往前走,直接到前方战地医院,乌云却被留了下来。乌云知道自己被留在了野战总医院后急了,立刻去找干部主任,问为什么三个人来,独把她留了下来。干部主任说这是工作需要。乌云说,前边打得那么激烈,前边更需要人,我要求去前方。干部主任耐心地说,前方需要人,后方也需要人,后方都是重伤员,工作担子一点儿也不轻,你就安心在这里工作吧。乌云说,这么说,你就是不想让我到前面去。干部主任急了,说,你这个小同志,你怎么刚来就对工作挑肥捡瘦呢?我还想到前线去呢,我报告打了一百次,我不是也没去成吗?我找谁闹去?乌云知道自己没了希望,怏怏地出来。白淑芬和德米见乌云眼里有了泪水,马上安慰她,说既然这样,先在这里干着,反正仗是越打越大了,战场救护人员如今成了金子,还会大量要的,说不定明天就会通知你上前线去的。当下三个好朋友就告别,白淑芬和德米背着被包继续往南走,乌云则留在了总医院。

其实,乌云不是个喜欢枪炮的人。乌云不喜欢战争,她并不希望仗越打越大,相反地,她倒是希望这场战争能突然一天结束才好。乌云从小在兵荒马乱中长大,一家人吃尽了战乱的苦头,从心眼里,乌云恨透了打仗。打仗就让人无法过安宁日子,打仗还会死人伤人,而这一切都令她反感。但是命运这种东西就是那么奇怪,你不喜欢的东西,它反而总离你那么近,你讨厌它,它却偏偏追踪着你,让你不能摆脱。乌云憎恶战争,但是这场战争却有她的三个亲人在其中,大哥巴托尔、三哥博奇、丈夫关山林,他们全都在作战部队,整天与枪林弹雨为伍,和腥风血雨作伴,这不能不使她担心。乌云始终挂牵着自己的三个亲人,而在这三个亲人中间,乌云牵挂得最多的还是关山林。说来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巴托尔和博奇是乌云的同胞手足,乌云从小就是巴托尔和博奇宠护着的小妹,而关山林在乌云生命的前十八年里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就算他们后来成了夫妻,彼此的了解和共同生活的经历也是非常有限的,乌云甚至都说不清关山林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仅仅是因为他们有了夫妻这个名份,他们在合江的一个小木屋里共同度过了两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乌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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