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凶猛而凌冽,夹杂着寒冬的气息,在脸上稍带而过便如刀割。早已枯黄的秋草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漫天飞舞,被吹上在天际,然后被抛弃般无力而下。这还是普通晴朗的日子,要是遇上风雪之日,晴空会在极为短时间内被乌云遮盖,水汽在瞬间被北方而来冷空气降温化作冰,最终成为雪,漫天而下。旅人在行走过程中,稍有不慎,雪块滴落,再次凝结成冰黏在外露的皮肤上,要是处理不当,去除冰块的时候会连皮都一起剥落,疼痛不已。大雪封山,严重的时候,积雪的厚度甚至可以高达一个成年男子,车马不敢轻易出行,半天一个月出不了门那是常见之事。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村庄、集市只能在大山之间较为平缓的山底或者盆地边缘零星散落着。居住于此处的百姓,靠山吃山,沿着较为低矮的山道修建梯田种植一年一收的庄稼,在山间养殖土鸡、山羊,猎户狩猎着山中野味。越是往北面走,村庄相隔的距离就会越远,人烟就越发稀少,一直横跨大盆地,就会远远看见修建的城墙,入口处两旁士兵日夜把守,唯有令牌者方可通过,城墙上翻卷不开的旗帜上绣着“虞”字,这就是大虞的北疆大营。过了这座大营,然后用两三天的时间再跨过大雪山,便能跨越了大虞的国界。
北疆大营起先其实是北疆的一个小村庄的遗迹,只有一些残垣破壁才可以依稀想象出这个村庄大概的轮廓。大虞建国之初,始皇帝便看上了这个小村庄地理上的优势,下令在此修建北疆大营,驻守军队,牵制北疆一带的部落,保护疆土。从建国之初至今日,大营里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有的魂归故里,有的衣锦还乡,有的被散落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至今都无法寻得,唯有这座大营从建国之初便至始至终地,孤零零地守在此处,远远地眺望着温暖的京城。
城墙最高处,身披灰色斗篷的少年站立在风中。此时天色初亮,远处天地的交界之处,一缕乌金越过地面,投射在他的脸上,如同镀上了一层薄金,夺目生辉。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昨夜的暴雪刚停,可以在此时看见少许的旭日。但这样的好天气只是暂时的,风翻卷着一旁的旗帜,咧咧作响,不远处的天空一片黑沉沉,可以料想,一场更大的风雪会朝着这边过来。
“你果然在这。”自七日前闫楚禛跟随着出征军冒着大风雪来到大营,他便喜爱上了这边的日出。每日早起,他都会到此观赏日出,独自一个人在晨光中思考,待起床哨声响起,才会回到帐篷中。闫迁没有在帐篷中找到他,便自动地寻至此处。
“粮草到了?”
闫迁摇摇头,出征大战,粮草先行。由于时间紧迫,闫楚禛他们不顾风雪阻拦,带来了兵,却没有带来需要补给的粮草。北朔早前便有了背叛之意,然朝廷之上,更多倾向于讲和,对战事的准备显然没有投注多大的精力,更多时候是通过让步各种条件,维持着已经危危可及的边疆安稳。直到这次,北朔借使臣被杀为理由,对大虞宣战,朝中一众人等终于觉醒,这个当年依靠着大虞的扶持抵抗外敌,对大虞俯首称臣的北方之国终于要以大虞为敌了。匆忙之下在京城准备的粮草是极为有限的,崇光帝立刻命人在京城以外地区筹集粮草。粮草会沿着运河而行,然后转陆运直接运送到双叶。因此闫楚禛他们的出征军只是带来了京城中仅仅凑集而来的粮草,按照出发前的允诺,后续粮草会在他们到达两天后运送到双叶。可直到今日,依旧毫无音讯。
“粮草恐怕是无法如期到来了,我们另谋出路。”粮草迟迟未至,事出必有因,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可北朔并不会因为这而停止战争,眼看就要断粮了,再等只会被困于此地,到时候哪怕敌人不杀了他们,他们都会饿死。
正如闫楚禛所虑的,运输粮草的部队确实出现了问题。他们从水运转陆地之时,遭受到了偷袭,几乎全军覆没,等京城这边收到了消息,哪里还有粮草的踪影,只剩下拼命逃跑回来的伤兵。
“这就是你安排的好差事。”御书房内,奏折被崇光帝摔了一地,其中一卷砸在了一旁太子霄元瑬的身上。这次运送粮草之事,崇光帝有意交给了太子霄元瑬去安排,以助太子树立威望。得到圣令的太子不负所望地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了粮草的筹集。在挑选人押送粮草时候,太子选择了梁国公郑克图的儿子。
“陛下请息怒,北朔人狡猾,犬子愚笨经验不足,中了圈套才会被袭击的,这不关太子的事情。太子殿下为了此次粮草之事劳心劳力的,陛下万不可因为犬子的愚笨而迁怒太子啊。”太子是郑家所有的寄托,唯有保住了太子,郑氏一族的繁荣昌盛才得以继续下去。
“不关他的事情,难道你的儿子是朕选的?你儿子愚笨,敌人狡猾才中了圈套。但是朕怎么听说,郑家公子沿路向当地官员索要钱财,收美人的时候是何等机灵。你去找个人问问那些沿路的县城官员,有谁不知道他郑家公子是拿着朕派出去运送粮草到北疆的。”
“不要跟朕解释,你自己的儿子,朕不清楚,你自己清楚。”
郑家是已逝的郑皇后的娘家,梁国公乃太子的娘舅。太子有意将任务委托给郑家,其扶持之意显而易见,这是不可厚非。然而郑家这位长公子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此次运送粮草北上,他在太子,梁国公面前信誓旦旦,承诺一定会出色把粮草按时运送到北疆。实则人一离开京城,便大肆宣扬,一路上吃香喝辣,对于沿路官员的孝敬,他没少笑纳。每到一个地方,他一心便载在了如何搜寻当地的奇珍异宝,有趣之事,哪里还顾得上对粮草的管理。如此一路北上,不要说北朔,稍有留心的都可摸索到队伍的行踪,要想袭击,可谓轻而易举。遭袭击当天,郑家长公子正在县官老爷家欣赏着杂技表演,捧腹大笑之际,士兵来报,方知出了大事。眼看粮草是保不住,郑大公子第一时间就是逃命,在家丁随从的掩护下逃回了京城,这才逃过了北朔的追杀。事实上,对方要的只是粮草,至于这位长公子是谁,一点兴趣都没有。
“此乃为臣教子无方,当日是臣仗着这副老脸皮去求太子为臣的笨儿子谋求这一差事,想借此机会锻炼锻炼他,为太子分忧。不关太子的事情。陛下圣明,陛下要怪,就怪罪臣吧。”深知自家儿子误了大事,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现今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将太子从事情中扯出来,保住太子,他是郑家永远的车,是万万不能丢的。
“这笔账,朕好好记着,日后再和你算。”丢失了粮草固然要问责,但崇光帝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粮草是用来支援前线抵抗北朔的入侵,如今粮草未能按照计划的时间达到,但是北朔的入侵却是步步逼近。再不想办法把新的粮草送到,北疆大军的败北是可以预见的。
光明殿内,以陆相为首的一众大臣被连夜召集,已经在等候多时。崇光帝连在后宫中走动的常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直接从御书房到了光明殿。有了第一次被袭击抢夺的事情,如今的粮草不仅要快速运送到北疆,还要隐秘地运送过去,避免遭受到第二次的袭击。
在崇光帝还在御书房训话梁国公的时候,各大臣已经就当前的情况作了简要的分析,崇光帝一到,草拟出方案的大臣纷纷向前上奏请自己的想法。在众多建议中,以兵部尚书提出的假扮马帮直接从陆路出发将粮草运送到北疆。以即定好的运送为主要目的,还可以根据情况辅助性地沿路继续采购物资最为妥当。
“臣等认为此法子甚好,只是人选上,不知陛下是否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陆相和吏部尚书率先表示对此法子的赞许。“假扮马帮是可以有助于掩盖身份,有可能躲开北朔的伏击,但是因为是马帮,就意味着不能如先前那样准备如此多的士兵护送,此次的人选,陛下可要慎重。”
“陆相所说的正是朕所顾虑的,不知众卿家在人选上是否有推荐的。”此法子比先前的线路更加难走,但所允许的时间比前一次还要短,人选的确立必须慎重考虑。
“儿臣斗胆请缨运送粮草。”三皇子晋王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臣反对。”梁国公也跟来而来光明殿,但是一直都只是站在一旁,未敢发声。可晋王既然要求运送粮草,那他就不能继续不吭声了。如今太子虽立,根基未稳。晋王的生母淑贵妃是当今陆相的妹妹,有了陆家的支持,是储君之位的最大竞争者。晋王此时提出要运送粮草至北疆,其意图可想而知。梁国公不能放任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给晋王。
“那梁国公的意思是你们郑家又派一位公子前往?”梁国公的意见立刻遭受到了一位内阁大人的嘲笑。
“运送粮草危险而又舟车劳顿,晋王乃千金之躯,实为不妥。”太子太傅出来陈明了理由,缓解了梁国公的尴尬。
“臣则认为晋王去未尝不可,陛下先前就已经有想过御驾亲征,但无奈国事缠身,陛下心怀天下百姓疾苦,最终未能如愿。晋王乃皇子,不畏艰险运送粮草,体现了陛下对北疆战士的关心,将士必然会士气大增。”
“陆相你呢?”陆相只是建议要选拔人,却未曾加入对人员选拔的讨论中,崇光帝很有兴趣看看身为舅舅的陆相的意见。
“臣也认为不妥。”这不是虚伪之话,此行是可以立功,但着实危险,不划算,陆相内心里着实不太赞成,更何况,即使他们愿意去,还要看另外一个人是否同意才行。
“哦,是吗?”崇光帝十分满意地得到这个意外的答案。崇光帝的回答让陆相心里松了一口气,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测,不能操之过急。
“臣觉得有个人可以建议的。”向来不吭声的户部尚书王大人站了出来,说道:“此人既能代表皇家,又是扮演马帮的合适人选。此人便是六皇子。”
“老六?”崇光帝不得不暗笑,没想到户部尚书居然会提出这样的一个人名字,六皇子霄元玊向来默不作声,哪怕是上朝,都是安静站在一旁。他自问已经对底下的这群大臣心中的小九九摸得十分透彻,可有时候又不得不让他摸不清个所以来。
在殿上的大臣也被这个名字所惊讶到,相互间寻找了一番,才想起今夜的殿会,六皇子霄元玊并不在出席名单之内。
“六皇子具有胡人血统,外貌上更加接近马帮商人,掩饰更加好。”
殿上大臣心中又是一阵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意见。没想到吏部尚书的理由居然是这个。六皇子的生母来自外族,这个是当今圣上不太愿意提起的事情,没想到此时居然成为了吏部尚书推荐六皇子运送粮草的一个理由。
“皇兄你的看法呢?”崇光帝语调平和地问起了宵元锦的父亲,宣王爷。他和崇光帝是堂兄弟,崇光帝继位后,宣王爷便逐步退出了政权的中心,平日里没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妻子四处游玩,可类似今日这样的关键时刻,只要他人在京城,崇光帝都会叫上他过来旁听,听听他的意见。
“臣兄认为,这样的建议其实未尝不可。不过臣兄已经对政事多年未接触,主要还要陛下和在殿上的各位多家衡量。”宣王爷果然是个老手,每次都能安全地表达自己的意见,然后一句直接脱身。
“老六外貌上确实更加有优势,那就老六吧。但老六年纪尚小,粮草筹集之事,尚不能单独完成。老二,陆相,你们多多帮忙,尽快准备好给老六出发。”
“是。”太子一派丢失了运送粮草立功的机会,但是派选的人是六王子,也未能完全便宜了晋王一派。双方对这样的结果,都似乎有可接受的空间。
然而,霄元玊所押送的粮草尚在半路,北疆的战事便已经打响。北朔军队对北疆大营发起了连番进攻,闫迁等将领连夜研究对策,指挥着战士布阵歼敌。一番较量之下,在闫楚禛的巧妙调动之下,大虞的军队不仅抵抗住了敌人的进攻,还取得了一些小的胜利,初奏凯歌,可缺少粮草补给的事情终究被敌人所知。北朔不断从后方调集军队,对北疆大营发动更为密集的攻击。大虞军队一面守,一面期盼着粮草能早日运到。
这天夜里,月色浑浊不清,一支百来号人的精英骑兵正借着夜色正浓,偷偷地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溜出了北疆大营。换下文官朝服的闫楚禛一身银灰色战袍,骑行在高头大马上,即使月色昏暗,都难以掩盖起那飒爽英姿。骑兵一路沿着山间最隐蔽小道快速前行至一个山头,闫楚禛示意之下,骑兵纷纷下马埋伏。北朔发动多日频繁地进攻,却不急于攻下,其目的则是为了耗尽大虞军队粮草,再一举拿下。继续死守只会沿着敌人设计好的方向发展,闫楚禛在和各大将领商议后,决定先发制人,主动出击,带领着一个小部队去扰乱敌人后方。
此时夜色越发浓,阿立和其余骑兵们都趴在山地之上,雪后的地上的湿气打湿了外露在盔甲以外的衣裳上,侵入体内,然后寒意逼人。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颤抖,他们这支骑兵人数还不比驻守后方的敌人数量的四分之一,要想取胜,稍有不慎,全军覆没那是随时会发生的事情。故在出发前,闫楚禛均已挑明此行的艰险,唯有这百来号人依旧坚持前往。闫楚禛仔细确认着各个位置的安排,头顶的月亮乌云在逐渐变淡,在刚露出一个小角落的瞬间,手指一松,瞄准着北朔大营的弓离弦而出,借着刚刚出现的月光的掩护如风般飞出。固定在箭头的火药经过空气中摩擦已经点燃,接触到营帐外头的布料,燃烧起来发出刺鼻的浓烟。其余的弓箭手紧随着闫楚禛飞箭而出,一时间,无数火箭如天间的星辰,擦过黑夜,陨落在北朔的大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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