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宜阁在查询此事,闫楚禛是多少有点意外,即便他知道失踪的姑娘中,有一个是她阁里的人。她报了官,已经是仁至义尽,实在没必要再派出人手去寻找。他总有一种私心,不想她参与其中太多,这不是属于她一个女子该去承担的。
在罗伍报案的第十天,凌挽馥等来的不是查询的进一步消息,而是闫楚禛。凌挽馥托着腮帮子望着坐在不远处比她这个主人还要悠游自在地品茶吃点心的闫楚禛,心中不得不感慨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
“闫大人今日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停止对孩童丢失案的追查。”闫楚禛可不是空手游说,他还带来了部分可以用来说服凌挽馥的理由,例如第一个失踪孩童的遗体已经找到的消息。当然他简单一概而过,省略了在城郊的河水里发现孩童的时候的惨状,那些有着太多不应该让她知道的内容。
“凤宜阁的粗使丫鬟丢了,我派人去找那是我凤宜阁的事情。这仿佛不在闫都知的管辖范围内。”大人都是省了,闫都知三个字凌挽馥特别的加重,可想而知,是生气了。然而,她确实在理,都知是教坊司的管理官员,教坊司管辖青楼,但是像小鱼儿这种杂役之人则不在教坊司或者都知的管辖范围。凌挽馥的话语表达的意思十分简单,这是我凤宜阁的事情,不到你管。
“不适合。”闫楚禛的回答更加简单。
“那么,大人你就要给我个理由了。我是个生意人,做什么都是需要唯利的。大人你既然要我不干预此事,那就要给我个理由,让我从中判断是否值得。”
“此事不适宜你一个女子去管,凌小姐需要知道真相好容易,只要等候着,闫某定然帮小姐找出人,查明因果。”
“理由不充分。”她也会拒绝的,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凌挽馥的强硬与倔强比闫楚禛所想象的要厉害。要想这个女人放弃这个事情,自己的那些不明不白的理由是不足以说服她的。不过既然她不愿意放手,也不代表她能够有机会去接触。
闫楚禛所采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再问宵元锦借了人手,不是侦查丢失案,而是稍微动了些脑经,直接隔断凤宜阁的人的调查途径。
凤宜阁派出去的人前些日子得来的线索一夜之间被闫楚禛掐断,而且无论她转换何种方法迂回曲折地打听,都会第一时间被闫楚禛阻拦。这惹恼了凌挽馥,她可是想不明白,闫楚禛是否太有空居然插手管她凤宜阁的事情来。凌挽馥二话不说,直接找到了闫楚禛,说理去了。
“大人,有消息了。找到了,在城郊。”凌挽馥前脚刚到,便有人跑了进来。
“在哪里?具体地点在哪里?”听闻来人传话,凌挽馥立刻转向传话之人,蹙眉质问道。
传话之人是刚进来宣王府不久的护卫,性格老实,得知自己被世子宵元锦委以“重任”过来帮闫楚禛的忙,认真得很,得知有消息,第一时间快马飞奔回来汇报。谁知道会在闫楚禛喝茶的茶楼碰上在等候多时,亲自过来过问案情的凌挽馥。正要朝着声音的方向探个究竟,还没迎向凌挽馥的双眼就感觉到了堂中央的位置传来的一股冷冽,如剑气穿透身体而过。护卫连忙识趣地低下头,犹豫着不知是否该继续谈下去。坐在堂正中央位置,传来冷气的不是他人,正是闫楚禛。他见凌挽馥,便准备找着话题准备绕圈子把凌挽馥的注意力从案件上转移。岂料最关键的消息会在此时冒出来,还偏偏被这个让高兴冲昏脑袋的护卫在凌挽馥面前说了出来,还敢抬头偷望。
“闫大人不会到此刻还想收藏吧。倘若大人不肯如实告知,我不过是多花费些人力,城郊再大也不会比整个京城要大。”有了大致方位,查探起来会相对容易很多。
闫楚禛没好气地对着护卫说道:“起来说。”
护卫小心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在闫楚禛旁边,边跟着闫楚禛出去,边报告着发现的情况。
前往城郊的马很快备好,闫楚禛正要跨马而上,猛地想起什么,一个转身回头,果然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在丫鬟四月的搀扶下跟着坐入马车,与马车有点距离,但是不用想闫楚禛都知道,凌挽馥对车夫吩咐的地点——城郊孟儿庄。
“你也过去?”
“是的。”凌挽馥朝着揭开车帘的闫楚禛回以礼貌性地微笑。
“不适合,下来。”她要跟着去,她都不知道那边是什么状况,如何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过去瞧见了。
又是这三个字,凌挽馥笑着回过头对四月说道,“你赶紧回凤宜阁和罗叔交代,然后让他派人立刻前往孟儿庄。我在那里等他。”
“啊?”这回不是闫楚禛,而是四月,凌挽馥这个小姐要前往,却让她这个丫头去搬救兵。
“闫大人,我不知你为何一次次地阻拦。我还是那句话,失踪的人中有我凤宜阁的人,我承诺过,会保他们。这回无故失踪,我没有见到个一二,往后无法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而且闫大人你要清楚一件事,我是凤宜阁的主人,不是养在闺阁中不知事的小家碧玉。”尽管在进入凤宜阁之后,养母落华夫人要求凌挽馥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待人处物,可凌挽馥清楚,她是青楼的老板,不是那些在闺阁中娇生惯养的花,她的所学必须比她们更要精,更要繁杂。正因为落华夫人给她的这个身份,让她不必要如一般闺阁女子般诸多约束。
凌挽馥的神色平和,说这话的时候如同谈论起京城中风土人情一般。京中不少和凌挽馥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曾感慨过,这样的女子诞生在此背景之下,实属浪费,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凌挽馥多么以这样的身份为骄傲,她的所学所得,不是外间之人可以评头论足的。美眸中透露中一闪而过的光,嘴角稍微不经意之间弯起的弧度,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宝物,也是在对那些平庸之人一般见识的嘲笑。在一瞬间,她的笑在模糊,化作了一幅画面,那是一座无人之山,在山泉之边,一朵野百合在迎风而笑。多少是他有点自大了,她看似柔弱,与一般闺阁女子无异,却有她独有的坚韧,她的滋养不在于人工的刻意灌溉,少了一份刻意雕琢的精美,反而更加彰显着出独属她一人的清香。
四月被闫楚禛派遣的车回到了凤宜阁,而凌挽馥则跟着闫楚禛他们到达了城郊。车子在一个地处偏僻,和其他农家无异的农庄上停了下来。先前的人已经早已守在了庄园门口,闫楚禛一下车,便有护卫迎了过来。“庄子已经控制了,却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看来是晚了一步。“跟着我,不要乱走。”闫楚禛把凌挽馥拦在了身后,他是允许凌挽馥跟来了,但里面的情况他还是不太想凌挽馥看到。
房间里面的摆设和一般农户没有太多的区别,外一间做厅,里面一间做房,用具收拾整洁,是极为的整洁。闫楚禛拿起堆放在墙角的一把镰刀,对着光仔细端详着。和房间的干净有点不同,镰刀上面布上了薄薄的一层灰,甚至因为长期不用,刀刃都有点生锈。这里明明是农户之家,农具却从来不见使用,可见此处的主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说有可能都不是农户。闫楚禛吩咐着护卫去附近搜查之际,凌挽馥自个一个人在屋打转。闫楚禛说得没错,这屋子毫无农户日常的生活气息,反而在无意间还能闻到一种极为淡淡的香气。跟着闫楚禛的都是宣王府的护卫,让他们找血腥之味容易,找香气估计是无能的。
凌挽馥随着在风中若有若无地气味走到了内室,是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香气,特别是在一堵墙上,一副看似毫无特点的白墙上。手轻轻抚摸着墙体,闭着眼睛任由着手下的触感放大。在接近床边的地方,有一块剥落之处显得和别处不太一样,似乎比他处要光滑一些,不像自然剥落,反而有点人工可以雕刻的韵味。
“你在此处干什么?”凌挽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墙上,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闫楚禛。那声音一响,难免出于本能地被下一跳,手不受控制地不知按在了哪个位置,只听沉闷的声音在墙体上缓缓传来,有个小门退了出去,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隧道。
“看来现在我的解释应该不重要了。”凌挽馥耸耸肩,脸无奈地朝着隧道方向转了过去。
隧道里面一片漆黑,因为没有了墙体的遮挡,原本只是极为微弱的气味一下子芬芳扑鼻,充满着整个小卧室,这味道也太香了,久闻之下甚至会让人产生眩晕之感。隧道的入口处曾吊有绳梯,可如今他们看到的只是悬挂在道口没有没燃烧尽的部分。闫楚禛命人立刻准备了火把与梯子,命一部分人守在屋子外,另外一部分人随他进去。凌挽馥既然今日已经跟着到此,并且隧道入口也是她发现的,自然要要求跟着下去。梯子是临时靠着的,并不牢固。凌挽馥是女子,身穿着长裙,攀爬下去的时候显得极为不便,每一步下去,都感觉梯子在摇晃。脚一个踩空,险些连人带梯一起摔倒,幸好闫楚禛一手稳住了凌挽馥的胳膊。
“跳下来,已经到底了。”闫楚禛待凌挽馥的双手重新抓牢梯子后,才松开手后退一步。闫楚禛是料想凌挽馥会跟着下来。心想让她自讨些苦头吃,好让她知难而退,可眼见这凌挽馥快要摔下来时,闫楚禛才意识到,自己下来后就在此等着她。
隧道两边的墙壁上镶嵌有烛台,闫楚禛命人把蜡烛点上,隧道顿时通明。凌挽馥正要跟着继续往里面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隧道口的位置,仰着头说道:“这位大人,倘若我家的小丫头带着人过来寻我,请转告她,让她带着人在外协助,不可轻举妄动。至于协助什么,大人你们用得着的地方,安排就好,只要不给她进来。”
“身为主人家的小姐都进来了,仆人却在外面打转,放着小姐安全不管,凤宜阁的规矩可谓独特。”闫楚禛笑着打趣道。
“不适合,此话不是闫大人说的吗”凌挽馥跟在后面,白了闫楚禛一眼,心知他实则在嘲讽自己,便用他的原话回之。此案怪异,闫楚禛的阻拦,不明之间让凌挽馥感觉到个中不妥当之处。闫楚禛多次给出来的理由是不合适三字,又以她女子的身份作为提示。闫楚禛的话语中感受不到轻视之意,剩下的可能就是,此案中存在着某些因素,不方便女子知晓。四月的年纪还小,出了什么情况,她都无脸面去跟罗叔交代。把四月和凤宜阁的护院留在外面,最为合适不过。四月向来听话,有着她的交代,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凌小姐就合适了”
“我比四月老。”凌挽馥简单几个字的回复让闫楚禛找不到回话,稍一回想,不禁一笑。老,这个字她都能说出来。自古女子视青春年华为命,她是看起来比同年女子高挑一些,可再怎么说,不过还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子。她身边的丫鬟闫楚禛略略有印象,小不了她多少,哪有姑娘会脱口而出就是个女子忌讳的老字。
结束了短暂回话的两人不经意间走到了里面的一个转折口,沿着转折口进去,先前的香味更加浓郁,而且夹杂着奇怪的味道。这其中夹杂的味道凌挽馥只能感受到不一样,闫楚禛却可以在一瞬间辨认出来,夹杂在香味里面的是血的味道,还有腐臭味,此处味道不浓,想必关键的位置并不在这隧道里面。过了转折处,路反而呈现了向上的坡度趋势,不到一会儿,他们便推开了另外一扇门重新回到了地面的另外一间屋子。和农庄的不一样,这个房子里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屋子中央架着一个大的炉子。屋内的味道实在太浓,即使是香味都已经没办法掩盖。
“香炉还热,应该人还没走远,赶紧周围搜。”目标锁定了外头,带来的所有的护院都领命到外头搜索,剩余在屋内的也就包括闫楚禛凌挽馥在内的五六个人。当凌挽馥推开屋子的另外一扇门的时候,冲入眼帘的是从左边墙面开始围绕着一圈的大铁笼。大铁笼里面关着几个小孩,除了脸色苍白的一个女孩还在角落哆嗦外,其余的孩子都已经无法动弹了。房子中央还放置着一张大桌子,黑黑地放着一些东西在上面,由于房子内几乎没有光线,凌挽馥未能清楚看到是什么。凌挽馥强压着几乎要停止的心跳,一步步慢慢地走向中央的位置,然而此时眼前一黑,一双大手遮挡住她的双眼:“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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