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忧伤,我每天若无其事地上课、下课,尽量将内心的脆弱掩盖,装作百毒不侵的样子。所幸的是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孤独,朱迪娅一如既往地陪伴在我身边,而且又多了个特立独行的纳兰尼,我们几乎成了别人眼中的“怪胎三人组”,每天都要接受人们各种异样目光的洗礼。课余时间我们仍会在图书室举行小型的“书友会”,一起读一些在常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书,还会点着蜡烛讲一些恐怖诡异的小故事。
生活似乎就会这么无痛无痒地继续下去,命运却从不会停止它的恶作剧。
那年的学习还未结束,我就被告知家中已经停止了缴纳学费。这里就意味着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在学校中将再无立足之地。学校方面本来想劝我退学,到校长不知哪儿来的善心决定继续收留我,但我不再是与其他人平等的学生,而要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在此“寄居”。从此之后,我要像个校工一样每天打扫卫生,或者干一些只有下人才会做的杂活,拖地板、擦楼梯、扫院子,甚至还要帮厨子洗菜做饭、清洗餐具。每天的辛苦劳作不仅让我筋疲力尽,还受尽了嘲笑与侮辱。但我尽量麻痹自己的灵魂,使其避免外界的伤害。为了能交上学费换回一点尊严,纳兰尼建议我可以写书,寄给出版社赚取稿费。起初还觉得这一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被生活所迫的我最终绝顶尝试一下,毕竟自己每天泡在书堆里,在文字的熏染中也萌生过写故事的想法。于是我利用每天放学后到晚上宿舍熄灯前的这段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当天的清洁工作,利用余下的时间躲在杂物间等没人的地方埋头写作。
为了尽量能被接受,我尝试跟风写一些灵异怪诞的小故事,例如古老神秘的黑暗城堡、怪事频发的幽灵山庄,或者是隐藏着神秘过往的修道院,那些浸透着阴暗与寒冷气息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涌现,我一篇接一篇地将它们写出来,利用课余时间跑出去寄给报社或杂志社,盼着能被刊登换取一点稿费。但事实证明我们想得太简单了,一连寄出去的好几份文稿都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发表故事似乎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
转眼间又到了圣诞节,我知道父亲不会再来了,他已经抛弃了我,将我丢弃在世界的角落自生自灭。我劝告自己不要悲伤,既然眼泪无法换来怜悯,那就勇敢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心中的愤恨。但话虽这么说,每逢节日期间人去楼空的时候,却仍难免感到无尽的孤独。
夜晚降临时,我只能点燃一支蜡烛,独自坐在图书室的地板上,让周围高大的书架为我抵挡孤独的笼罩。为了打破无边无尽的寂静,我会拿出哪只袖珍的音乐盒,那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物品,手掌大小的盒子里似乎珍藏着对那个家的所有记忆,尽管它早已不属于我。音乐盒的乐曲是首古老的北欧歌谣《母亲》,那轻柔舒缓的音乐仿佛带着隐隐的忧伤,轻声诉说着一个孤独女孩凄凉的身世。
我闭上眼睛,听着那略带诡异的音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深夜的古堡中,一个女孩手持蜡烛独自游荡在空旷的楼梯上,昏暗的走廊、孤独的身影,摇曳的烛光映衬出夜色的寂静。我想抓住这个画面,将它写进自己的故事中,便赶紧找出纸笔,俯身在窗台上写下只言片语:在一处偏远的山顶上,有一座叫温彻尔山庄()的古城堡,那里原本是一座古老的修道院,中世纪末的一场大火让它成了一座废墟,后来有个慈善家买下了那座被废弃的城堡,修建成一座孤儿院。故事的主人公伊莱多尔(r)就生活在这座偏僻的孤儿院里,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是一名船员,一次随船出海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伊莱多尔因为性格孤僻从小就被其他孩子排挤,她喜欢在寂静的夜晚独自一人游荡,探索古堡中每一个隐秘的角落。但这是瓦勒斯卡女士()所不允许的。瓦勒斯卡女士是
孤儿院的负责人,年近半百却有着少妇般的姣好容貌,但她对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格外严厉,亲自制定出冗多的规律要求孩子们遵守。她尤其不喜欢伊莱多尔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孩,所以总会找理由惩罚她,甚至会怂恿其他孩子们对她实施孤立。孤苦伶仃的伊莱多尔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每天只能独来独往。
有一次其他孩子们为了整她,趁其不备将她独自关在了地下室里。起初她很害怕,但求救无果后很快冷静下来,摸黑找到蜡烛和火柴,一边打量地下室的环境一边想办法。很快她就找到了壁炉,为了取暖尝试用火柴将炉膛内可怜的一点柴火点燃。可一连试了很多次,却发现火苗很快就会熄灭,好像是被风吹灭的。封闭的地下室里怎么会有风呢?伊莱多尔将手伸进去试探了一下,发现炉膛内竟然有微弱的风!她扬起一把炉灰试探风的来源,从而发现了石板的缝隙。她尝试挪动石板,果然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伊莱多尔壮着胆子探入通道之中,沿着一条逐渐变宽的甬道往前走,竟然从一个山洞里走了出来。
而且更令伊莱多尔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来到了一个宛若仙境的地方。绵延的雪山直达天际,山脚下绿草如茵、湖水湛蓝。白隼在高山间自由翱翔,如同这片领土的守护神。伊莱多尔在山路上遇到了朴实善良的村民,询问下方才得知这个地方名叫“维斯图拉”,竟然不属于德国或者任何一个国家,他们也不知道德皇威廉三世,甚至没见过蒸汽机。但他们勤劳勇敢,靠种植和捕鱼自给自足。这里的美丽与宁静令伊莱多尔沉醉其中,不禁流连忘返。但她却发现白天平静祥和的村落到了晚上却死气沉沉,夜幕笼罩之下竟然没有一点灯光,白日里热闹温馨的乡村夜里却静得可怕,仿佛所有人悄然消失,白天的景象只是并不真实的幻影。伊莱多尔问村民为什么会这样,却被告知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其实一直被可怕的恶灵控制,看似安居乐业的人们实则一直都活在对“夜魔”的恐惧之中。为了让人们保持对黑夜的敬畏,“夜魔”阿斯比让不允许人们在晚上点灯照明,哪怕是一支小小的蜡烛都不行,如若有人胆敢违背,它就会降下灾难,夺走村民家的孩子们,将其带去传说中的遗落之城,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曾经有人试图在夜里用轮流值守的方式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但只要亮起灯光当晚必定会有一个孩子失踪,值守的村民也会以残忍的方式被杀害。悲痛与恐惧很快就令人们屈服,再也没有人敢违背夜魔的命令。但每年冬天的一个夜晚,仍然会有一个无辜的孩子失踪。而眼看着又快到那一天了,所有人都陷入恐惧与不安,不知道这次又会有谁家的孩子被带走。得知此事的伊莱多尔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她住在村庄最外沿的木屋里,每天夜里都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中午因为太累睡着了,结果却在梦里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梦中似是有人在她的耳畔低语,那声音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幽冥之地,向她发出微弱的求救。她听出那是被困在遗落之境的孩子,他们说那些失踪者的灵魂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混沌之中,想要回归却找寻不到家的方向。即便他们的灵魂脱离了肉体,也只能徘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伊莱多尔在梦中惊醒,赶紧去找失踪孩子的家人,结果因为太黑看不清路在途中摔倒扭伤脚踝。
为了尽快赶路她将干燥的苔藓点燃,放入用草杆扎成的简易火把中,一路奔跑着穿过村庄,去告知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那位可怜的母亲自从孩子失踪后一直独自居住在靠近山谷的村口,盼着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能回来,甚至已经到了痴傻的程度。可是还没跑到那位母亲的家门口,就被赶来的村民拦住。聚集的人们呵斥她在夜里点火照明会引来夜魔阿斯比让,违背禁令定会受到惩罚,当晚一定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慌乱的村民根本不听伊莱多尔解释,七手八脚地要将她关起来以免惹是生非。喧闹的嘈杂声引
起了村口那位独居母亲的注意,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出来查看。夜色中伊莱多尔一眼就看到了这位身着白衣的母亲,她在被众人推搡着离开的时候回头向那位母亲大声呼喊,说出了自己在梦中听到的消息:你们的孩子并不会永远失踪,他们其实一直想要回来,但夜魔的禁令让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燃起火光吧,光明能指引他们重返家园!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不由分说将她关在木屋里,警告她别再捣乱。人们早已在恐惧中屈服,因为当天正是每年会发生可怕事情的日子,以往的教训让他们将禁忌视作不能打破的铁律,当做信仰般服从。但初来乍到的伊莱多尔偏不信邪,她相信自己在梦中听到了孩子们的求救,她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可她又该怎样拯救那些被囚禁的孩子们呢?
焦急之中她突然想到,既然自己是在梦中听到孩子们的呼唤,如果再次进入梦境会不会就能找到那些被困的孩子们?可是怎样才能让自己重返梦境?伊莱多尔忽然想起在寄宿学校里瓦勒斯卡女士会用香薰帮助学生们入眠,于是她在火盆里点燃干苔藓,然后放入鼠尾草和迷迭香,尝试用这种方法帮助自己入梦。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果然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房门紧锁的小木屋,可以在外面自由走动。但夜晚的山村依旧被黑暗笼罩,只有平静的水面反射着幽微的天光。她沿着小路跑出村庄,在夜晚的山谷中游荡,结果却再次发现了来时走出的那个山洞。伊莱多尔救人心切,本打算不予理会,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听到山洞里传来隐约的哭声。她走进去一探究竟,发现自己果然又回到了寄宿学校,但并不是回到地下室,而是进入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秘密房间。
透过虚掩的房门,她看到……
日记中并未讲述接下来的内容,文字旁边的空白处画着一扇虚掩的房门,门缝中一只惊讶的眼睛似乎暗示着所见之物的可怕。我们不知道故事中的主人公究竟看到了什么,但现实中的日记主人却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因为下一页的日记中写到: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无意中却受到了报社的来信,他们同意将我的故事在《但泽新闻报》上连载!这一消息简直令我喜出望外,没想到我真的可以靠写作挣到钱!我最长的一千小说在报纸上发表,名字就叫《维斯图拉》。
接下来的日子我利用课业余时间埋头写作,为后续的连载每天提供书稿,结果当月我就拿到了稿费,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已经够我缴纳一个学期的学费。当我将学费交给校长的时候,他惊讶地问我哪而来的钱。我不愿透露太多,只说是父亲留下的,本打算留作生活费所以之前没拿出来。校长将信将疑,但还是收下了,并说在没招到新的校工之前我仍要继续负责部分清洁工作,不过学校会适当给予补贴。我有意拒绝,但拧不过校长的权威,最终讨价还价将我的工作量减半。我虽然仍有些忿忿不平,却也只得作罢,心想着或许有这样一份“工作”在,对于学校能有点价值,不会让别人认为我是个身无分文的寄生虫。可现实远非如此,一旦人们将你视作奴婢,就再也不愿承认“平等”,毕竟人类自古都对划分阶层乐此不疲,就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也非要分个三六九等,以为自身的平凡寻求慰藉。我用自己的稿费买了几本新书,顺带买了些纸笔用以写作。虽然我做的足够低调,但还是被嗅觉灵敏的同学发现了。她们问我一个“孤儿”哪儿来的钱买东西,我不予理会,她们却揪住不放,甚至怀疑我的钱来路不明。我懒得跟她们解释,干脆保持缄默。幸好我还有两个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不仅鼓励我写作,还会第一时间阅读我的文稿,给予诚恳的意见。在好友的鼓励下我的写作进程突飞猛进,故事的情节进度很快就到了关键的时候。
报社说只要我完成连
载并取得良好成效,将给予我更多补贴且继续刊登我的新作品。被认可的喜悦成了我最大的动力,我每天晚上都会埋头笔耕到深夜才悄悄反悔宿舍,尽管小心翼翼,久而久之仍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她们有意指责我违反寝室规矩扰乱秩序,对此我只能沉默以对,将心思与精力全部放在打造故事的结尾。
我特意给了故事主人公一次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但面对冰冷的学校和冷漠的人心,想到平日里周围的人对自己毫无缘由的恶意,她义无反顾地决定回到维斯图拉,哪怕哪里只是个虚幻的世界,且充斥着未知的险恶。于是她穿过秘密通道返回那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依旧充斥着黑暗与寒冷,仿佛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永夜,对恶灵的恐惧让人们甘愿放弃光明,匍匐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以求自保。但邪恶永远不会因为人们的顺从而偃旗息鼓,只会成为它得寸进尺的工具。伊莱多尔再梦中听到了失踪孩子们的求救,那如耳语般的低声呼唤仿佛道出了被隐藏已久的秘密。真相需要勇敢的人去追寻,而伊莱多尔愿意坐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人。她继续踏上拯救之路,在黑夜中冒着严寒无畏前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翻山越岭来到一片广袤之地。那里犹如黑暗的荒原,遍布着幽暗的森林。
伊莱多尔勇敢走入密林,无边无际的参天大树犹如巨人般肃然而立,黑色的树干直直伸向夜空,仿佛希腊神殿的巨柱般密集。这里果然是鬼神的领地,伊莱多尔竟然在密林深处看到一座高耸的宫殿,整座建筑其实就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参天大树,比人还粗的藤蔓由树底盘旋而上,形成了天然的阶梯。伊莱多尔沿着藤蔓慢慢走到大树得高处,终于找到了宫殿的入口。大树之上的宫殿别有洞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洒下数道光线,鸟语花香宛若空中花园。伊莱多尔步入其中,远远看到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正在饲喂成群的鸟儿,那些鸟儿安静地围绕在他身边,等着他轻柔地将食物撒落在铺满青苔地面上。伊莱多尔轻声走到老者身后不远的地方,对方似乎告知了她的到来。可当他开口说话,伊莱多尔却发觉他的声音并不苍老。就在这时,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一位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银色的长发直达腰际。伊莱多尔猜想此人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阿斯比让”,人们谈之色变的恶灵,这俊美的外表或许只是他的伪装。他缓慢踱步,表示自己知道对方要来,并在此恭候,只想告诉伊莱多尔关于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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