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斜睨他一眼,道:“果真如此么?”
要让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服气,却也很难。张仲武见他问,便答道:“适才我还以为魏王比我强的多,不过魏王如果要现下南伐攻楚,那就还不如我了。”
张守仁纵声大笑,良久之后,方道:“那便让你服气!”
他目视张仲武,问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楚虽伤元气,却急不可图,对么?”
“是。”
“我来问你,我能立足河南、山东、准南,是何道理?”
“蒙兀人自相残杀,无力南顾。而大帅你趁虎而入,据大别山而将养实力,一朝下山,便如暴虎凭河,敌人再敢相制。此后诸多事情,不过是顺水行舟,行而易举。其实我在建康军时,常进言渡江北伐,至不济,也要夸得两准之地,以为缓冲之地。怎奈大楚上下,全是畏敌如虎,大帅你得开封洛阳时,我还曾叹,时无英雄,竟教一小子横行。”
张守仁并不顾忌他言语中的不敬,只道:“你的话,很是有理。虽然你把我所为之事想的太过轻松,不过那是你自大惯了,我也不来和你折辩。我只问你,你适才说,我再等上三五年,再以大军南伐,则必定败楚。这个我很赞同,若是我手中有四十万精兵,大楚就是倾国防我,我也必定能破。只是我来问你,我既然能立足中原,就是抓了蒙兀人无瑕南顾的空档,你看那忽必烈与阿里不哥,还会打上三五年,等着我这只老虎再得了大楚全境,然后凭着庞大的国力,来与他们争胜?”
张仲武面若死灰,答道:“不会。以我看来,这两人已经露出疲态。相比而言,阿里不哥更是难以支持。一年之内,若是他不得实质性的外援,则必定失败。忽必烈只要一胜对方,就会全力来对付大帅你,到时候,能否守住中原尚是问题,更别提南下了。”
他自否其言,心里很是难受,忍不住又道:“可是就算如此,大帅你若是这时候攻楚,仍然是没有办法的。”
张守仁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适才也和你说过,百足之虫么,我一下子打不死它,我先砍它几只脚,它却又能如何?”
他手指墙上木图,断然道:“襄樊、建康等地,控大江上游,扼中原腹心,得之,与我的庐州准北等地联成一片,我随时可以挥师南下。而大楚失此地,则进退失拒,以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除此之外,这些地方全是大楚精华,膏润之地。物产之丰,收获之多,岂是元气大伤的中原山东可比?我得之后,民力物力财力,皆可与蒙兀一战!”
张仲武疑道:“这些地方如此重要,大楚岂能苦心为大帅所得?况且城防森严,易守难攻,大帅能得这些地方,京师都尽可攻下了。”
张守仁摇头笑道:“你不懂帝王心思。平帝此人,我对他知之甚深。此人胸无大志,只愿享乐。与北宋末年二帝,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扬言攻京师,他必定会调集精兵,守备京师。待他精兵四集,准备迎击我大军的时候,我却已经得了诸地,与他言和了。我问你,以这样的一个人,是愿意和我继续打下去,还是言和了事?”
“若余波、石嘉等人在,一则不会上大帅的当。二来,也会拼死反扑,与大帅死战到底。因为失建康、襄城,等若亡国。”
“不错。此时大势天时,天授我之良机,若是我放着不取,难不成我连海陵王也不如?”
张守仁拍拍张仲武肩,笑道:“尔为我前部先锋也。”
张仲武木木呆呆,低身行礼道:“从此为王前驱。”
张守仁眼中寒光一闪,又道:“你的部属,仍然为你所用。你跟随我,必定会如你所愿,将来青史留名,绵衣还乡。若是还有异样心思,则你必定后悔。”
他竟会让张仲武仍然领有前部,这却是让对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眼光之准,分析归纳能力之强,判断之准,谋略之阴,心肠之狠,都已经让对方心悦臣服。只是这容人之量,用人不疑到了这个地步,却是让张仲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张仲武当即跪到在地,恭声道:“以末将之能,绝非大帅之敌。以末将之见,也绝不会如此的自讨没趣。大帅只管放心,末将一定竭诚效力,绝无二心。”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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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仁知他是当真服气,便笑道:“很好,你先下去歇息,你的部下,暂时不可露面。我已经令人妥善安置,等过一阵子,我的计划发动,自然有用你的地方。”
张仲武知道他已经有了完备的计划,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惶恐,当下连连叩首,忙不迭的应了,待张守仁再无别话,方才退出。
待见他出门去了,张守仁长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倚在房内的藤椅上,向着屏风后道:“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甫落,内间便忙不迭窜出一人,还没有站稳身形,便向张守仁扑腾一跪,赞道:“大帅英明神武,谈笑间又得一大将,下官当真是佩服之至。大帅之能,已经远在本朝太祖之上了。”
张守仁双眼一瞪,喝道:“闭嘴。早就训斥过你,不要一见了我就谄词如潮,有这功夫,多做几件实事,可比这个强多了。”
此人却正是眼下飞龙军中的文官首领,堂堂正正的魏王长史、节度推官张仲举。他位高权重,已经是节度府中除了张守仁外说一不二的人物,只是见了张守仁本人,却仍然是战战兢兢,如临大宾。每次相见,便忍不住要把大把的高帽子奉送,这也是他在大别山时的熟手活计,用起来纯熟精妙,常人必定着道。只是张守仁却深知此人是小人心性,能力虽有,却是品行不端,见了自己是这副德性,在下面却必定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是以不论他如何奉迎,却总是对他并不客气,甚至有时候故意训斥敲打,以防他别生事端。此人虽然狡猾,却也有着聪明人的好处,便是知道不可与人为敌,搞小动作小阴谋的时候,便比老实人还要更加的老实。这几年来,他东奔西走,张守仁主要精力是料理军各,民政矿产,修桥水利,这些繁琐困难的事,多半都交待在此人身上。张仲举却也是任劳任怨,加上颇有能力,按着张守仁交待的章程办事,居然也是成绩卓著,使得张守仁很是满意,官儿便也越做越大,他以一帐房先生,得为大官,人生际遇之奇,也不做二人想了。
对着他,只有说公事的时候,张守仁方才正襟危坐,平常闲谈,便随意的紧。因见他不敢再说,老实站在一边,便向他笑道:“我接见了两个将军,可是累的很了。对着你,便歪上一歪,你也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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