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原也好,王田香也好,中午这餐饭不光是吃了个酒足饭饱,还吃了颗定心丸。数学公理——排中律——出厂的定心丸,质量是保证的。心思笃定了,主意也就有了。于是,回到楼里,肥原即将吴志国带到客厅里,亲自审讯。
押出来的吴志国,手捆着,嘴堵着,说明他一直是不老实的。胖参谋说,他不时恶狼一样号叫着要见张司令。肥原拔掉他嘴里的枕巾:“你要见张司令,我现在就是张司令,代表张司令,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哪里一下子开得了口,嘴舌都麻木了,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
肥原说:“行了,还是先听我们说吧。”遂吩咐王田香把午间的情况向他作一介绍。介绍甫毕,肥原对吴志国说,“听清楚了吧,情况就是这样,老鳖一直盼着见你。头一回出来看你不在掉头走了,听说你还要去,就又来了第二回。听说你去不了啦,就没有下一回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围着你转,你还说不认识他,亏你说得出口嘛。不过,我想你现在不会这么说了吧,告诉我现在你打算怎么说。”
吴志国的舌头总算活过来,虽然还不是那么灵活,但勉勉强强可以吐字发音,说得一字一顿的,像刚学会说话,结结巴巴的:“我……就、是、不、认识、他……”
肥原断然说:“你说这些我可不想听。”掉头对王田香和胖参谋说,“你们愿意听就听吧,我走了。”
这一走不是又要挨打嘛,吴志国抢前一步,挡住肥原去路,怒目圆睁,像准备豁出去似的。肥原本能地退开一步,喝道:“你想干什么!”看王田香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他面前,分明是在保护他,令肥原更是恼怒刚才这一步后退。兴许是为扳回面子,他拨开王田香,上前抡了吴志国一记耳光,骂:“你想找死是不是!”
吴志国闭了眼,既哀又怒地说:“肥原长,想不到……你也是个……草包,把一个对皇军忠心耿耿的人当做……共匪……”
肥原哼一声:“你现在马上招供就是对皇军最好的忠心耿耿!”
吴志国睁开眼,舌头似乎也变灵活一些,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不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去问这城市,问……钱塘江,这里人……谁不知道……我在剿匪工作中表现卓……著,抓杀了多少蒋匪……共党,我要是老……鬼,那些匪徒又是谁抓杀的!”
肥原不以为然:“据我所知,你抓杀的多半是蒋匪,少有共匪。”
舌头已经越发灵活,吴志国一口气说道:“那是因为共匪人数少,又狡猾,大部分在山区活动,不好抓。”
“不,”肥原笑道,“是因为你是老鬼,你怎么会抓杀自己的同志呢?”
“不!”吴志国叫,“李宁玉才是老鬼!”
“你的意思,老鳖也不是共党?”
“我不认识什么老鳖……”
“可他认识你。”
“不可能!”吴志国大声说,“你喊他来认我。”毕竟是上司,情急之下部长的口气也冒出来了,让肥原好一阵大笑。
“我去喊他?”肥原讦笑着,“那不行,我要养着他钓大鱼呢。”
“大鱼就在你身边。”
“是啊,我知道就是你。”
“是李宁玉!”
“李宁玉?”
“就是李宁玉!”
肥原缓缓踱开步子,脸上的笑意在消散,似乎在经受耐心的考验,也许是发作前的沉默。王田香早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会儿有了机会,上去揪住吴志国头发,日娘骂爹地吼道:“你妈了个×,你再说是李宁玉,老子割了你的狗舌头!难道李宁玉还会写你的字!”
“是!”吴志国坚决又坚定地说,“她在偷练我的字!”
“你放屁!”王田香顺手一拽,差点把吴志国撂倒在地上。
吴志国站稳了,向肥原挪近一步,好言相诉:“肥原长,我说的是真的,李宁玉会写我的字,她在偷练我的字。”
这确实有点语出惊人,惹得肥原哈哈大笑,笑罢了又觉得一点不好笑,只觉得荒唐,沉下脸警告他:“你还有什么花招都一齐使出来。荒唐!李宁玉在偷练你的字,证据呢?拿出证据来我这就放你走。”
“证据就是那两个字体太像。”吴志国昂起头,激动地说,“那个你认为瞎子都摸得出来相像的两个字就是证据,是她在暗算我的证据!你看——”吴志国从身上摸出一页纸,递给肥原,“这也是我写的字,有那么像吗?瞎子都摸得出来地像?”
肥原接过纸条看,发现上面写满了那句话。这是吴志国利用吃饭时给他松绑的机会写的,也许专事笔迹研究的专家们最终会从蛛丝马迹中识别出,这同样是出自吴志国之手,但绝不像昨天晚上写的那样一目了然——谁都看得出来——瞎子都摸得出来。
吴志国利用肥原看纸条的时间,极力辩解:“如果我是老鬼,昨天晚上验笔迹时我无论如何都要刻意变变字体……”
肥原打断他:“开始抄信时你不知道这是验笔迹。”
吴志国说:“我要是老鬼就会知道。哪有这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叫我们来抄封信。我不是老鬼也猜到了,这肯定是在要我们的笔迹。”
吴志国再三强调说,如果他是老鬼,像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他一定会刻意改变字体:“哪怕变不好,最后还是要露出马脚被你们识破,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儿都不变,谁都看得出来,更不可能有几个字像图章一样地像。”
吴志国说,像图章一样地像,这恰恰证明不是他干的。这是其一。其二,反过来说,如果他是老鬼,在如此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即便不肯投降,也会承认自己就是老鬼,没必要为这个挨毒打。
“承认自己是老鬼和投降是两回事。”吴志国作滔滔雄辩,“我不可能傻到这个地步,一方面像个笨蛋一样,验笔迹时自投罗网,另一面又像个疯子一样为个老鬼的名分以死抗争,被打成这样也不承认。”他恳求肥原相信,有人在暗算他,此人就是老鬼李宁玉,“谁是老鬼,非李宁玉莫属!”吴志国发誓可以用性命保证,他那天绝没有进李宁玉的办公室,李也从没有跟他说过密电内容:这就是他相信李是老鬼的根据。
说到李宁玉为什么要偷练他的字陷害他,他解释说正是因为他抓杀了诸多蒋匪、共匪,成了所有匪贼的眼中钉。李宁玉作为老鬼,一定想除掉他,暗算他,所以利用工作之便偷偷苦练他的字,并用他的字体发送每一份情报。他表示,虽然现在这只是一种假设,但这种可能完全存在。一定存在。他说:“其实,这是搞特务工作的人经常干的把戏。”为此,他还举出一个令肥原感到亲切的事例,说他以前曾听人说过,在欧美包括日本,每一个职业间谍在受训时都被要求掌握两种以上的字体,其中有一种字体是发送情报专用的。
这些都是他在伤痛的刺激和深刻的恐惧中苦思冥想出来的,听上去似乎还蛮有道理。当然,也可能是暗算中的暗算,狡猾中的狡猾。肥原听罢,一言不发地走了。上楼了。从神情上看,看不出他到底是被吴志国蛮有道理的辩解说服了,还是被他暗算中的暗算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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