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断断续续的歌声在空中飞舞。莫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做起这个梦,总是梦到这位少女,而且总是看不到她的脸。一年里,他反反复复几十次梦到这个场景,每次他都要问好多问题,可少女没有一次回答他。这次也不例外,他又问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总在我的梦里?”少女仍旧不答,自顾自地唱着一些听不懂词的歌谣,在夜里甚至让人毛骨悚然。莫起有些生气:“好啊,好啊,你不告诉我是吧,那你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莫起刚说完就后悔了,如果少女再也不在他的梦里出现,他肯定会惋惜,怅然若失,心中空出一块地方,一块刚好能容纳一片夜空、一堵墙和一位少女的地方。
“离开……归来……”少女竟然说话了!莫起大喜,他跑到少女身后,他们的距离近了那么一些,他激动道:“你终于说话啦!你终于肯说话啦!”带着哭腔,他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为什么我会不止一次梦到你?我是谁,你肯定知道吧?”少女没有回答。春天的风有些寒冷,夹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还有她的香味,不断地飘进莫起的鼻中,甚至钻进他的脑子里,他快要醉了。
少女抬起纤纤玉指,指向月亮,原来此时,一轮圆月正高悬在悬崖之上,宛如皎洁的玉盘掉入人间,但它却是垂直地立着,似乎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将之倾覆。莫起从未见过如此大如此近的月亮,似乎从悬崖上轻轻一跳,就跳到月亮上去了。
莫起问:“你是让我去那里看看吗?可是那里除了悬崖什么也没有!”
少女仍然指着月亮。在月光的照耀下,莫起才发现,比起他一年前第一次梦到少女,她的头发似乎长得更长了。莫起喃喃道:“原来你也会跟我一起成长,真是奇事呢。”
陷入神思的莫起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月亮越来越大,大到覆盖整个天空,似乎马上就要贴上大地,把中间的万物碾成齑粉。忽然间山呼海啸,百丈高的巨浪扑面而来,他能清楚地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直到此时他也不忘提醒少女:“快!快跑!”
“轰……”,一切都化为乌有。
莫起几乎是惨叫着醒来,他泪流满面,满心悲伤,以至于见到熬了个黑眼窝的莫洛,就使了吃奶的力气抱住。莫洛小脸一红,觉得怪别扭的,可是又都是自己不好,害得他变成这样,不免心中愧疚,索性张开双臂,像母亲哄孩子一般轻拍他的背。
老宋和老冯见莫起醒过来,心中宽慰,叮嘱了几句便去忙活生意了,莫起见二人均顶着黑眼窝,知道二人必定为了照顾自己一宿没睡,心中感激,原本对总是黑着脸的老宋的不满也荡然无存。
良久,莫洛红着脸,道:“抱……抱歉,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莫起心中原本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在这次比试中胜出,可眼下这个愿望化为泡影。不仅如此,他感觉到以自己的实力,连个白嫩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一出手就忘掉师傅教过的招式,怕是第一轮就要败下阵来,参不参赛又有何关系呢?何况,有那么多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家伙们,个个强健如牛,饶是如何,也轮不到他做这个赢家。莫起叹口气,道:“不怪你,都怪那厮太过蛮横无理……就算……就算我去参赛,怕也是没什么结果吧。”
莫洛于心不忍,道:“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咱们好好练,有朝一日我一定陪你一块打出去!”
莫起道:“真的?”
莫洛骈指发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然是讲真的!”
莫起多少能够释怀,只是心中仍隐隐作痛,他又想起那个梦,突然道:“对了,莫洛,你能不能陪我上一趟虎眺崖?”
莫洛道:“去那里作甚?”
莫起道:“你就说去不去?”
莫洛拍腿就走:“还不快下床?”
去虎眺崖的路还算曲折,其间有参天树木杂草丛生,然而莫洛轻车熟路,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二人拔过最后一道灌木丛,眼前一片开阔。崖顶甚是宽敞,有一间不大的茅屋处在正中间的位置,茅屋边上是一个简易的台子,上面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旁边还放着一堆圆木。来时的路被淹没在森林中,断崖之下即是万丈深渊,下面烟雾缭绕,整个断崖宛如矗立云端之上。整个看上去,虎眺崖镇像被这坐断崖包围起来,东西南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北面有一条曲径通向外面,就是人们常说的“出路”了。从断崖往南面望去,有些小丘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不知那些小丘之外是否一马平川,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出路之一:“跳崖路”。莫起被这宏伟的景观惊得说不出话,晨光洒在崖上,整个虎眺崖像个发光的金色宫殿,他许久才从这震撼中挣脱出来,摇头叹息道:“当真只有一条路!”
“错错错!”
这一声呼喊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观察四周,只见茅屋中走出来一人,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猪窝,穿着破布衣衫,唯独两双眼睛大放异彩。
“是谁说只有一条路可走?”
莫起反问:“你是谁?你住在这断崖上吗?”
那人看着两个人警惕的样子,笑道:“我嘛,我可以有名字,也可以没有,该有名字的时候我自然会有名字。”
莫洛凑在莫起耳边道:“他是个怪木匠,镇子上的人都知道的,他缺钱的时候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到镇子上卖,这些小玩意倒是很讨孩子们喜欢,不过人却怪得很,不用理他。”
莫起点点头,却向那人道:“你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吗?”
那人摇摇头,“不,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暂时叫无名。”
莫起没有觅得“同类”,难掩失落,喃喃道:无名吗……”
之后的日子里,莫起常去崖上看望无名,莫洛初时还跟着去,后来莫起已经记熟了路,他便没有陪着的必要了。无名一开始并不多说话,后来渐渐像个话唠,只要莫起一来,就跟莫起讲各种机关巧件的制法,他甚至造出许多小巧的机关鸟,每造出一只,便拧上机扩,像放飞小鸟一样,“扑拉”一声,机关鸟便承载着他的目光,往悬崖南岸飞去。结果往往是机关鸟扑腾两下就丧失了动力,坠入云雾消失不见。莫起总是盯着那木鸟,从放飞到坠落,他常问:“如果我能坐上这鸟,是不是就能飞到外面去啦?”无名每次都面无表情道:“也许吧。”或许无名早已放弃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总之,每次尝试失败后,他就一连几日闭门不出,就算是跟他最亲近的莫起,也猜不出,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件事情让莫起好奇,无名总是让他逢三六九日过来,寻常时间是不让他过来探望的,问及此事,无名总是回答,三六九是好日子之类的,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仅如此,无名还像个孩子一般威胁他:“你敢不守规矩,就再不同你说话了!”莫起无奈,只得与他拉钩做约定。
时间稍长,无名发现莫起这孩子在木工方面确实有天分,一些较为困难的榫卯结构、机关部件,他得花一晌去想其中的构造,然后再花一晌着手去做,方才做得出来。莫起时常把他做坏的物件拆开来看,然后再完好地拼装回去,坏的东西竟然就被他这么修好了,久而久之,莫起也琢磨出一套自己的道道。有些机扩,他光看着外表,就能想出里面的构造,对于那些新鲜玩意,连想带做,不到一晌就能完工。
有一日,无名忽然无头无脑地对莫起说道:“你若是把这本事分我那徒弟一半就好了。”莫起诧异,心想,这么久了,竟不知你还有另一个徒弟?连忙询问,无名总是避而不谈,逼急了他竟然真的返回茅屋,锁上房门,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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