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淘金天气越发闷热潮湿,随时下一场滂沱大雨。菊生做完了玉蝉小订单后,又清闲下来。她原本打算撑起一把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和阿瑛提前去楼外楼排队等位,奈何璞玉记外的雨点下得噼里啪啦响。“菊生,要不我们奢侈一把,包座软轿,杀到楼外楼,再报上小白脸的名号,搞个雅间,想吃啥点啥,岂不快哉。反正,你之前赚了九千两银子,还了陆闷骚的债,剩下不少。”
阿瑛托着下巴,表情恹恹,又是一副活色生香的姿态,恁是谁瞧了都会沉醉片刻。“阿瑛,崔公子现在挂职吏部,必须以身作则,否则如何考核别人的业绩。”
菊生使劲摇摇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哎,平时也不见得多有原则,咋遇上小白脸就拧巴了。阿瑛只能盯着潺潺细雨,盼望天公作美。结果,没盼来天公,却盼来订单,瞧着客人这身半旧的圆领窄袖袍衫,大概谈不到好价钱。“东家,我想替失踪的哥哥打造一个玉俑。”
客人作揖道。“失踪?这位贵客,小店不给活人打造玉俑。”
菊生轻声道。“东家,不好意思,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哥哥失踪大半年,大概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客人低声道,语调透着浓浓的哀伤感。他的哥哥,相信他能够高中举人,为了供他读书,什么苦力活都接,失踪之前都没有娶上媳妇。可惜他寒窗苦读十年还是个穷秀才,无法兑现让哥哥过上风光日子的承诺。早知如此,他宁愿老老实实地做个庄稼汉。“好吧,我试试,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菊生问道。“免贵姓殷。”
殷秀才再次作揖道,文质彬彬。“唐突地问一句殷秀才,想要什么价位的玉俑?”
菊生笑盈盈,眸光明亮,尔后瞧见殷秀才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小声道:“若是手头紧,我可以收便宜一点。”
话音刚落,菊生挨了阿瑛一顿爆栗子,飚出泪花。我去,没钱就扮作兄友弟恭的姿态,葬礼又不是非要玉俑不可,一抔黄土埋了白骨,有什么难为情的。阿瑛暗自吐槽,却双手叉腰,笑而不语。“便宜多少?”
殷秀才急切问道。“最便宜的玉料是东陵玉。普通的碧绿色东陵玉,打造一尊玉俑,大概耗费五两银子,算上人工费,加起来共计十两银子吧。”
菊生抱着脑袋,已经做好要被阿瑛再度胖揍得心理准备。十两银子就想打造玉俑,你怎么不去抢呢!阿瑛怒了,化作一阵邪风,将殷秀才驱赶出璞玉记。“东家,我能不能赊账?”
殷秀才又踏入璞玉记,这回站在墙角下,教阿瑛没办法赶走,嗓音是越发地低小。“殷秀才,璞玉记做的小本生意,不好赊账。”
菊生叹道。不是她信不过殷秀才,而是这世道骗子太多,不得不防备。“东家,求求你了,我问过长春巷许多大作坊,还没听完话头就催促我离开,那些小作坊就更加不客气了,直言我晦气。”
殷秀才半躬着身子,再次作揖,苦苦哀求道。菊生容易心软,犹犹豫豫地望向阿瑛。“拿家里的祖传玩意当作押金。万一,玉俑打造完毕,他就收走不见人影,老子可不陪你吃半个月的青菜。”
阿瑛恼道。“殷秀才,我需要押金。”
菊生笑呵呵。阿瑛听后,抚了抚额头,感觉胖揍菊生都没意思了。这种烂好人,一般都当自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固执得要命。“哥哥失踪前,寄给我一块石头,应该值钱。”
殷秀才赔笑道。我去,一块石头就打发了,你怎么不去抢呢。阿瑛彻底炸毛了,直接化作一阵邪风,侵袭殷秀才的小腿,令殷秀才不得不下跪。菊生见状,连忙应承下来之后,就推着殷秀才离开。呜呼哀哉,阿瑛要是暴走,她可就招架不住了。果然,阿瑛开始赌气,不乐意为菊生提前捣砂研浆。白日关紧门窗不出声,晚上又偷跑到平康坊,女扮男装,玩个尽兴。凑巧的是,殷秀才读书太用功,夜里方敲响璞玉记的木板门,捧着用红绸布包裹的石头和亲自描绘的哥哥的小像。菊生刚刚沐浴,以为是阿瑛回家了,没有穿袔子,匆匆套上一件粉白色小碎花齐胸襦裙,半湿长发及腰。“东家,对不住。”
殷秀才背过身子,抹了一把鼻血。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殷秀才努力遏制心头邪念后,打算将石头和小像塞给菊生,迎面挨了一顿雨点般杂乱的胖揍,最终七窍流血,格外狼狈。“崔公子,这是客人,你误会了。”
菊生恼道。崔瑢听后,松开双手,仔细端详殷秀才,一言不发。菊生抿了抿唇瓣,有些不知如何解释。她掏出素帕,半蹲身子,替蜷缩一团的殷秀才擦了擦血迹,尔后掰开殷秀才的双手,取出石头和小像,验证给崔瑢看。殷秀才的哥哥殷大柱,古铜色脸,饱经风霜。崔瑢瞟了一眼便知,这是天生的劳作命。不过,这块石头,颜色赤黄,致密块状,生有马蜂窝形状的小洞穴,整体又像极了京巴犬的狗头,却略显丑陋。“狗头金?”
崔瑢似笑非笑,眉眼寒凉。狗头金是稀罕物,稍微加工,就是可以用来炫耀的摆设品,受到长安贵族的追捧。这位穷秀才舍得拿出狗头金,还不是对菊生有意思。“崔公子,你莫不是认错了,狗头金比等重量的黄金还昂贵,殷秀才怎么会舍得拿出来当押金,早就过富贵日子了。”
菊生笑嘻嘻。哎,崔公子有时候醋意太大,她其实不大吃得消。“二皇子殿下,这真的是狗头金?”
殷秀才问道。语罢,轮到菊生怀疑殷秀才的动机了,立刻跳到崔瑢的后面,提起一对湿漉漉的水杏眼儿,像只随时跳墙的小白兔,狠狠地盯着殷秀才,教崔瑢哭笑不得。“二皇子殿下,您和璞玉记东家的故事,早就传出长安了。大晚上的,能令东家不设防的,唯有您了。”
殷秀才老老实实地道,听得崔瑢格外熨帖。“这位客人,你的亲人大约是去了安康淘金。”
崔瑢低声道。殷秀才听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淘金者,往往是拿性命赌博,十赌九输。简单来说,死去的不计其数,活下来则有泼天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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